<p class="ql-block">原創(chuàng)·紀(jì)實作品</p><p class="ql-block">圖片/網(wǎng)絡(luò)</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午夜驚魂:外面?zhèn)鱽懋惓m憚?lt;/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跑鄭州,已經(jīng)成了趙孻仔謀生的固定項目。這時,萍姐就又告訴他,可以嘗試去做長途貨車的押運員。丹東有個姓謝的采購員為人很好,不妨去接觸他,或許可以攬到跑東北的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趙孻仔發(fā)現(xiàn),往丹東老謝那間長包房跑的人很多。大家都知道,跑一趟東北,押運報酬150元。往返近一個月,就能掙回公家人大約半年的工資,這對許多得一想二的人來說,其誘惑力不言而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趙孻仔躍躍欲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去到老謝那個煙霧繚繞的房間里,他挑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來。老謝與一屋子的人們天南地北的聊得正歡,很多時候,是老謝聽本地人侃廣西的風(fēng)情民俗。比如鄉(xiāng)村十姐妹與男青年對山歌,對上了便擇吉日拜堂成親;比如新娘婚后三天即回娘家,直到身懷有孕才回到夫家來,等等。這些內(nèi)容趙孻仔此前是聞所未聞,加上他又不善言辭,對于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民間婚俗,也就只有聽得目瞪口呆的份兒了,他連隨聲附和的勇氣都沒有。</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沒有人知道,如今已經(jīng)寂靜無人的旅社走廊,當(dāng)年有多少人從這里走向創(chuàng)富之路</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趙孻仔雖然嘴上無話,但是眼里有活。這時,他聽到老謝問大家:“南方人是不是不愛吃面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家踴躍回答:“是的,我們堅決不愛吃面食!一年365天,我們天天都吃大米飯?!?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時,老謝嘆息:“我們很愛吃面食,但是,在我們那旮沓,白面是定量供應(yīng)的,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有機(jī)會買到不多的白面。平時,我們只能吃玉米面窩窩頭和碴子粥?!?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聽了這話,趙孻仔悄然離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回家去為老謝搞白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年頭,每當(dāng)年節(jié),這個城市的每位居民,都會有若干白面的配額。很多時候,居民們并不理會每人可以購買二斤白面的待遇,大家一致認(rèn)為,吃慣大米的肚子去裝白面會吃不慣,更吃不飽。趙家也不例外,他們?nèi)斡砂酌嬷笜?biāo)白白浪費。眼下,趙孻仔騎上自行車,到哥哥姐姐家去借購糧本。好在趙家是個大家族,趙孻仔為老謝買來100斤白面,根本不費吹灰之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僅用了大半天時間,身上沾滿面粉的趙孻仔,就又來到老謝跟前,他十分拘謹(jǐn)?shù)卣f:“我?guī)湍阗I到了100斤面粉,請問下一趟發(fā)丹東的貨車是哪一天?由哪位大哥押運?我好把面粉交給他帶到你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謝一聽,各種意外、激動、感動的意思,全部生動直觀地體現(xiàn)在那張溝塹交錯的臉上。他立刻忙不迭地付了買面粉的款,接著又立刻很果斷地說:“五天后,你押一車橙子去東北,順帶把100斤白面給捎到我家里去。這可是我們那旮沓寶貴的年貨呀?!?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50元高額押運報酬的差事,就這樣落到了趙孻仔的手里。</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當(dāng)年,不少人在這樣的客房里,對來自北方的水果采購員極盡巴結(jié)討好之能事,試圖攬到押運的活兒</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的趙孻仔,儼然是押車界的行尊了。在開往丹東的那列車上,每天大多時間他都用于睡覺,盡量減少進(jìn)食時間,能不吃就盡量省著。不僅是為了省錢,還因為他實在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有機(jī)會補充干糧和飲用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通常在車站交會(指兩輛列車以相反方向,行駛于同一個單線閉塞區(qū)間內(nèi)會車),或者待避(鐵路術(shù)語,即等待避讓。待避的規(guī)律,等級慢的車要避讓快車)時,下車補充糧草是不行的,只能打開車門看看風(fēng)景透透氣。逢著貨車到站等候編組,那才是補充糧草的良機(j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當(dāng)車剛停妥,趙孻仔鉆出車廂,轉(zhuǎn)身就將沉重的推拉車門關(guān)上,再用一把大鐵鎖鎖上車門。然后,他一路小跑著去到調(diào)度室,詢問他那趟貨車的發(fā)車時間,以便根據(jù)停車時長來決定他可以做什么事。假如時間不多,他就在自來水龍頭那里,先仰著脖子喝足了水,再把水壺灌滿,而后迅速回到車上。如果停車時間較長,而且正值開飯的時間點上,那就是趙孻仔的幸福時光了。他會直奔車站的職工食堂,那里的飯菜價錢適中,品種多樣,他可以像鐵路員工那樣,買一份米飯,點上個一葷一素,坐在長條凳上狼吞虎咽。那滿滿的幸福感,簡直就是跑步進(jìn)入共產(chǎn)主義社會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當(dāng)然,在趙孻仔所有的神經(jīng)里,防搶防盜那根弦始終繃得很緊很緊。早就有這樣的傳說在押運界里流傳:1970年代前后,京廣線上群盜四起。每當(dāng)貨車運行至鐵路大轉(zhuǎn)彎處,車速會變得很慢很慢。這時,鐵路附近村莊的村民們,早早就等候在鐵路兩邊。貨車一到,精壯的男勞力便手腳麻利地爬上車去,往外扔下鼓鼓囊囊的麻包袋。他們見什么搶什么,裝滿煤炭的車皮,也在被搶被盜之列。人們用繩子綁住鐵鏟的兩頭,像戰(zhàn)士斜背步槍那樣背著鐵鏟飛身上車。之后,他們掄起鐵鏟往下鏟煤炭。頃刻間,鐵路兩邊形成一道黑煤帶。下面早有婦孺老幼將煤炭裝進(jìn)籮筐里,一家人從一趟貨車上搶到幾筐煤炭,比在生產(chǎn)隊做幾天工的收益好多了。待到貨車拐過彎后,前面的鐵路直了,車速加快了,男勞力們才戀戀不舍地跳下車來。這種盜搶鐵路貨運物資的事,警察根本管不過來。押運員也只能遠(yuǎn)遠(yuǎn)吆喝幾聲,沒人敢上前攔阻的。誰都知道,精壯男人手中那把錚亮的鐵鏟,不僅可以用來鏟煤,更可以把人的腦袋給鏟下來。</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長長的貨運列車,喘著粗氣奔馳在東北的雪地里,它把男主拉向冰天雪地的丹東</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從登上這趟開往丹東的貨車時起,趙孻仔恨不得睡著時,有一只眼睛一直是睜著的。在那節(jié)載重60噸的貨車車皮里,他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道列車停靠的是哪個車站。為消磨時光,他都會帶上一些讀物隨行。可惜那個年代很多書都成了禁讀的“毒品”,他經(jīng)常攜帶上車的讀物,便是那本盛行八桂的雜志。等到他把整本雜志都熟讀了無數(shù)遍,車到某個車站時,那本雜志就被他派做了如廁的手紙。當(dāng)然,這個閱讀經(jīng)歷給趙孻仔以后的日子里,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記:他在與人交談時,那本雜志里的那些政治術(shù)語,經(jīng)常從他嘴里噴薄而出,就像熱鍋里被爆炒得胡蹦亂跳炙手可熱的東北大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趟遠(yuǎn)走丹東的貨車越往北走,氣溫越低,那是趙孻仔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的寒冷。寒意像是無數(shù)根細(xì)針,拼命往骨頭縫里鉆。車廂內(nèi)的暖水瓶,這個原本能帶來些許溫暖的物件,也受不住這 “冰火兩重天” 的懸殊溫差,“砰” 的一聲炸碎了一地,灑出的熱水還沒來得及流淌,便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結(jié)成了冰疙瘩。已經(jīng)把所有的衣物都穿在了身上,但是仍然無濟(jì)于事。三條單褲像是砂紙做的,棉衣也不頂用,全身的血管似乎都被凍住了,成了一塊板結(jié)了的凍土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徹夜未眠。列車停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是個什么站?停車多久?沒等趙孻仔麻木的神經(jīng),僵硬的身體運轉(zhuǎn)起來,遠(yuǎn)處便傳來一陣響動。那聲響越來越近了,他終于可以清楚地分辨出,那是鐵器相互敲擊的聲音。少頃,那個聲音似乎就在他耳邊轟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一個念頭是:有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一骨碌爬起來,順手抄起了那把螺絲刀,本能地貓著腰,悄然摸到了門前。仗著自己是居高臨下,又有螺絲刀傍身,那賊想要進(jìn)入車廂,似乎沒那么容易。再說了,一列貨車有二三十節(jié)車廂,押運的人不止他一個。一旦來了劫匪,有的押運人從車廂里往外推,有的在外面拽,人多勢眾,諒他幾個毛賊也不敢輕舉妄動。于是,趙孻仔壯起膽子,拉開一條門縫向外看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上是烏央烏央的黑,地上是無邊無際的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黑白之間,立著個鐵塔般的黑影。</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誰也不知道在這樣寒冷的冬夜,會有什么樣的事情發(fā)生</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1, 100, 250);">《智取威虎山》里,許大馬棒的形象,眼下引起男主異樣的聯(lián)想</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趙孻仔撳亮了手電筒。光柱刺破雪幕的瞬間,趙孻仔的呼吸猛地卡在喉嚨里,心跳漏跳了一拍!只見黑鐵塔裹著油漬斑斑的黑色棉猴,手里攥著一把長柄的大號鐵錘。在鐵錘木柄的下端,纏有一截防滑的麻繩。而那沉重的錘頭,則在皚皚白雪中泛著幽幽的冷光。趙孻仔覺得,黑鐵塔簡直就是《智取威虎山》中,那八大金剛里的許大馬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時,他聽到一個聲音斷喝:“你是什么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巨冷,趙孻仔小腿打著哆嗦,上下牙關(guān)控制不住地“嗒嗒”作響:“我是……押……押運的?!?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的手電筒別照老子的臉。不想死的趕緊給我下車!”黑鐵塔響亮的吼聲,震落了近處樹梢上的積雪。趙孻仔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手電筒已經(jīng)不自覺地從那人的臉上,下移到他的第三個紐扣處。只見那人深褐色臉膛的胡子上結(jié)著冰碴,睫毛上掛著霜,左眼下方有道蜈蚣似的舊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聽不懂我的話還是咋的?”黑鐵塔吼道,“快下車,別磨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對方只是叫他下車,這讓趙孻仔隨即做出新的判斷和決斷。他一只手將螺絲刀藏入袖籠里,另一只手伸進(jìn)身邊那幾只籮筐中,分別摸出了幾個橙子。他臨時決定,以一軟一硬的“革命的兩手”,去對付眼前只有一昧強(qiáng)硬的“反革命的一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跳下車廂雙腳剛剛著地,黑鐵塔那如同打雷般的聲音,便又震得趙孻仔的耳膜發(fā)麻:“帶有干糧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只能說有?;蛟S,干糧能救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晚氣溫零下5度,你趕緊拿上干糧,趕緊到車長室去,取暖,烤干糧,喝熱水。像你這樣貓在車廂里,要不了多久,非把你凍死在這兒不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雪幕中,黑鐵塔眼見趙孻仔凍得全身哆嗦像篩糠,他那被寒風(fēng)吹裂的嘴角扯出個笑。這讓趙孻仔清楚地看到,他那被煙熏黑的全體牙齒中,缺了一顆極為重要的門牙。再有就是,黑鐵塔手持那把鐵錘木柄的上半截,鐵路部門的紅色編號在雪地里格外醒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趙孻仔全身的緊張頓時解除了,他張了張嘴,想要說聲謝謝之類的好話。然而,那個黑鐵塔丟下他,徑直往前走了。邊走邊用鐵錘敲打著鐵軌——黑鐵塔不是許大馬棒,他是巡道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重新回到貨車車廂里,趙孻仔放下螺絲刀,拿起凍硬得如同石塊一般的饅頭,又分別從幾只籮筐里,再摸出好幾個橙子裝進(jìn)棉衣口袋。而后,趙孻仔再次跳下車,小跑著追上那個黑鐵塔,把幾只橙子塞進(jìn)了他的手心里。趙孻仔依舊凍得簌簌發(fā)抖,他控制不住地顫抖著說:“給你……你……拿著?!?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黑鐵塔反復(fù)看著手里的橙子,又用鼻子嗅了嗅那幾只橙黃色的果,使勁地將那股橙子的清香吸進(jìn)鼻子里,隨后他問:“這是啥玩意兒?是帶皮吃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趙孻仔將橙子的名字、味道、吃法及其清熱潤肺的功效,一一對黑鐵塔說了一遍。只見黑鐵塔小心翼翼地把橙子放進(jìn)棉猴的衣袋里,說:“我就不客氣啦,帶回去讓小崽子們吃,他們指定高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所謂的轉(zhuǎn)運車長室,在整列車的后面,是個左中右三面圍有綠色鐵皮圍擋的一個小“單間”。貨車行車時,車長坐在車長室里,可以不時伸出頭去,觀望前面幾十節(jié)車廂的運行情況。眼下,趙孻仔看到車長的這個領(lǐng)地里,有一張鐵制的雙人凳子,凳子前面有個煤爐子,無煙煤燒得正旺。煤爐上的長嘴茶壺,正往外冒著一股長長的白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趙孻仔踩著腳蹬進(jìn)到車長室,對那個面無表情的人說:“車……車長,你好!我是押……押運的,有位師傅叫我……到這里來,他說我再……再不來的話,會被凍……凍死的?!?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趙孻仔向車長敬了一支煙,又從口袋里摸出幾個大個子橙子遞了過去。車長的身子往邊上挪了挪,給趙孻仔騰出了坐的地方。車長往煤爐子努了努嘴,示意他把干糧烤上。趙孻仔照辦了。車長又提起茶壺,往一只好幾處摔破了搪瓷的茶缸里,倒?jié)M了熱氣騰騰開水遞給趙孻仔,示意他趕緊喝口熱水暖暖身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時,趙孻仔才看到,煤爐子的邊上,放著一只高腰飯盒,它與革命現(xiàn)代京劇樣板戲《紅燈記》里,李玉和裝密電碼的那個飯盒同款。只不過眼下,車長這只飯盒里沒裝密電碼,裝的是小雞燉蘑菇。在爐火的強(qiáng)力加持下,小雞同蘑菇一起,正可著勁兒唱著“咕嘟咕嘟”的歌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車長是個悶葫蘆,這讓一直在與人交談時,不知道說什么好的趙孻仔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將烤得焦黃酥脆的饅頭掰開一道縫兒,往縫兒里夾進(jìn)一小塊榨菜,就著燙嘴的白開水,將咸香酥脆的烤饅頭送下了肚,全身上下立馬暖洋洋。饅頭落肚沒多大一會兒,一陣倦意襲來,趙孻仔斜靠在車長室的綠皮圍擋上,很快就甜甜地睡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夢中,趙孻仔連連咕噥著“謝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趙孻仔醒來時,車長不在旁邊,大概是到車站去詢問發(fā)車時間了。而那個把他轟下車的黑鐵塔,早就消失在茫茫的冬夜里,早已經(jīng)不知去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去往丹東的途中,逢著車速減慢,逢著臨時停車,趙孻仔一律窩在棉被里不動彈。加上車廂外面沒有掛貨物卡片,這一車皮的橙子安抵丹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后來漫長的押運生涯里,趙孻仔逢著在開往東北的貨車上做押運員,他都要留意行走在鐵軌旁的巡道工。如果再次邂逅那位缺了顆門牙的黑鐵塔,趙孻仔想要正經(jīng)八百地向他道一聲:“謝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當(dāng)靠站停車時,看到那些穿著棉猴的巡道工,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以雙腳丈量著東北的鐵路,趙孻仔覺得,每一位與他擦肩而過的巡道工,都很像那個雪夜里的那個黑鐵塔。但是,他們又明顯的不是他。因為,他們的牙齒齊整,沒有缺那顆位置居中的重要的門牙。</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全文完)</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