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人的晚餐

大海之歌海波

我是一個蘇北人，而且還是鹽城北部窮三縣的一個蘇北人。小時候我們那里非常窮，一個莊里總有一兩戶特別窮的，近乎要飯的地步。 我們這里盛產的是粗糧，大麥、小麥、棒頭（玉米）、山芋等等，不一而足。至于米是不敢想象的奢侈品，一個村莊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家是吃不上米飯的，只有有固定工作吃商品糧的人才有資格吃上一個月二十九斤大米白面的。 最讓我留念的是夏季的到來，這個時候食物比較豐富，新收的大麥、小麥可以敞開吃，外加各種應季的蔬菜大量上市，所以我們不會餓肚。地里的韭菜、南瓜、豇豆角、茄子、玉米地里的野莧菜到處都是，冬瓜、菜瓜、瓠子、葫蘆也不甘落后。一句話只要你不懶，不要錢的蔬菜多的是?？梢哉f瓜菜半年糧，彌補了一家人糧食的不足。 夏天的早上家家戶戶大多吃的是稀飯，就的是自己腌制的蘿卜干，亦或是豆瓣醬之類的。如果是有錢人家會攤的面皮用來就粥，偶爾還有一個咸鴨蛋，太奢侈了！ 我家的中午飯大多是大麥糝子或者棒頭糝做的干飯，燒飯的時候會在干飯鍋里蒸一個雞蛋豆醬作為主菜來吃，小鍋里會炒的韭菜之類的蔬菜，之后再燒一鍋湯，這樣一家人就吃開了。有時候為了改善伙食，母親會帶我們一起包餃子，韭菜餡的較多。妹妹洗好韭菜放在淘米籃里控控水分，我呢和面，母親把韭菜細細的切了，和上炒好的雞蛋，放少許的油。這些都做好了，一家人一起包，很快就好了，你一碗他一碗的吃上了，省了一筆中飯菜錢。這個時候三天兩頭面食，過一天肯定會切面條或者做饅頭卷子。母親最會做饅頭了，面發(fā)好了，她把它們弄成小枕頭似的，等鍋熱了貼在大鍋的一圈里，鍋底放一兩碗水，教我小火慢慢的燒，二十分鐘左右水干了，餅也熟了，那個發(fā)面起的白白胖胖的，靠鍋的那一面炕的黃黃的，特別誘人，個個搶著吃。炕餅的活大姐是干不了的，她性子急，三把兩把的就把餅炕糊了，于是這個任務就是我和二妹承攬了。 每當日落西山的時候，家家戶戶的粥都煮好了。春天山芋干粥較多，夏天棒頭須粥是主角，大麥糝子粥也經常登場。不過大麥糝粥要提前熬才行，不然急火的不好吃。莊上有一個丁姓的人家，六個孩子，特別窮，常年缺衣少食。父母一點多要去地里勞動，走的時候就把大麥糝子粥煮好了放鍋里煨，這樣等晚上放工了回來好吃，一方面熬熟了，稠稠的好吃，另一方面也不燙了。結果六個毛孩子在家皮了一下午，餓了不時的回來他一碗你一碗的把一鍋粥吃的只剩一個鍋底了。大人回來沒有吃的了，只好喝個半飽。有了這個教訓，他家再也不敢先燒粥了。 我家姐妹也多，好在父母讀過書，懂得如何安排好生活，所以勉強過得去。父親在鎮(zhèn)上教書，母親在家?guī)覀兞鶄€孩子，抽空還替人家做做衣服。當時做褂子五毛，褲子三毛。左鄰右舍看母親的手藝不錯，所以隔三差五的能做上一些活，掙來的錢貼補了家用，剩下的一些碎布拼拼湊湊還能替家里人做一個小物件，比如鞋底、小兜兜啥的，解決了孩子們的穿衣問題。 夏天的傍晚，六點前后家家的煙囪飄出煙來了，熬粥的熬粥，炒蠶豆的炒蠶豆，有的人家會炒黃豆，總之要弄的下飯小菜。蠶豆在鍋里慢慢的炒，等到外皮變了色且聞到豆香味了，這個時候就熟了，和的鹽水再煮一下，晚飯小菜就有了。黃豆的做法大抵也是如此，只不過放的鹽水少點。一個煮的爛，一個炒的香酥。這個小菜配上棒頭須粥特別的美，大人要吃三兩碗，小孩吃的少，半大小子不比大人少吃，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币恍启~摸蝦的人家，晚上往往會有小魚熬咸菜，那個鮮味滿莊能聞到，一家人吃的雞飛狗跳，桌子上是一家人的談笑風生，底下的是小狗小貓爭搶魚骨頭的爭霸賽。大老爺們這個時候往往還會喝幾口三五毛一斤的燒酒，臉紅脖粗的他們會適時的胡侃六開招的吹起他的人生來，虎得老婆孩子們一愣一愣的。 這樣的晚飯一般要吃到鴨子下蛋的時候才能告一段落，心滿意足的一家人于是在各自安好的世界里進入夢鄉(xiāng)了。 整個蘇北人的晚餐就是這樣的單調，雖然如此但是他們享受的卻是原汁原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