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綠蘿（Wendy Xu)

攝影：HL Zhang / Wendy Xu文字： Wendy Xu 結束苦行僧般自虐性的高山行攝之旅后，我們立即前往曾經的印加帝國首都——庫斯科（Cusco)，展開休閑度假模式。 世界上大多數古代文明，如古埃及文明、兩河流域文明、古印度文明、中華文明等，均起源于氣候溫和、水源豐富的平原河谷，而印加文明卻是一個非常顯著的例外。印加文明發(fā)源于以庫斯科為中心的安第斯山脈中段高原地帶，海拔多在2500–4000米之間。該地區(qū)地形極端、日照強烈、晝夜溫差大，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宜居區(qū)”。印加文明之所以未起源于秘魯地勢平坦的沿海平原，是因為那里受安第斯山脈阻擋東風+沿海洪堡寒流+副熱帶高壓等多重因素影響，氣候極端干旱，全年幾乎無降水，不適宜農業(yè)發(fā)展。 印加帝國時期的庫斯科，被稱為Qosqo, 在印加人使用的克丘亞語中，意為“世界的肚臍”。 今天的庫斯科，是秘魯南部最重要的城市之一，也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古城。 地處高原的庫斯科，其城市中心位于最低處的中央，一條條石塊鋪就的街道，呈放射狀向環(huán)繞該城的八方山頭延伸展開。天黑后，站在城市中心廣場環(huán)顧四周山坡，萬家燈火盡收眼底。 這樣的城市布局和街道，是印加帝國與西班牙殖民時代疊合的遺產，即：下沉的是印加帝國的骨架和石墻，上建的是充滿殖民色彩的大教堂與武器廣場。 庫斯科小巷里這面由印加人砌就的，不用任何粘合劑的石頭墻，歷經數百年依舊堅挺如昨。 庫斯科的旅游業(yè)極為發(fā)達。我們下飛機那天，已經天黑了。在通往位于中心廣場的酒店途中，一路只見游客烏央烏央地在街上游走。這在國外還真不多見。 庫斯科的各家旅游公司及其經紀人的管理模式大都一致。相互間協調不錯，似乎不存在內卷式競爭。貨幣兌換也十分方便，匯率差異極小。社會治安狀況良好，起碼在我們所到的旅游區(qū)域是如此。這點已大大超過其當年的殖民國家西班牙了。 面對“山多地少”的極限環(huán)境，印加人發(fā)展出了垂直式種植的農業(yè)模式。我們在庫斯科的第一天，隨旅游巴士一日游了數個印加文化古跡，對此有了初步和直觀的感受。 欽切羅（Chinchero）這是一個印加遺址 + 殖民教堂 + 傳統紡織村落的雙重遺址。 導游首先把我們帶到一個展示區(qū)，由一位婦女向我們展示當地原生態(tài)的駝羊絨紡、染等技巧。。。 該地區(qū)今天依然是一個活躍的安第斯原住民村落，以傳統紡織工藝聞名。前往該遺址的山坡石階兩旁，開滿了各色店鋪，也擠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甚是熱鬧。 欽切羅景區(qū)內部，也有很多擺攤賣紡織品、首飾等工藝品的婦人。這位孤獨地坐在地上賣土豆的老婦人引起了我們的關注。游客們從她身邊匆匆走過，顯然沒人對她的土豆有任何興趣。 莫雷梯田（Moray），又稱為莫雷實驗梯田，印加文明的杰出代表之一。這種同心圓形的下沉式梯田，極具幾何美感。這些梯田并非單純用于種植，而被認為是古代印加人用來進行農業(yè)實驗的“實驗農場”：梯田層層下沉，中心最低處比最外圈高處低達30米，氣溫梯度最高可達5~7°C。印加人通過這種結構來測試各種作物在不同氣候和環(huán)境條件下的生長表現。梯田底層建有排水系統避免積水。梯田中的土壤來自多個不同地區(qū)，顯示出印加人對作物的移植與培育意圖。 莫雷梯田的設計，體現出印加人對農業(yè)生態(tài)、氣候調控與工程技術的高度掌握，堪稱人類早期“環(huán)境模擬農業(yè)實驗室”的典范。尤其在系統性與空間設計意識方面，莫雷梯田首屈一指。 馬拉斯鹽田（Salineras de Maras）這片階梯狀的高山鹽田，由大約三千多個梯田狀的鹽池構成，這些池子依山勢層層分布，如同一塊被雕刻過的山體。其鹽分來自從山腰一處泉眼涌出的溫泉，鹽水通過人工引渠流入各個池中。 鹽田的水分在每年的旱季（大約5月至10月）逐漸蒸發(fā)，其中的鹽分得以沉淀結晶。與同屬鈣鹽沉積景觀的四川黃龍和土耳其棉花堡不同的是，馬拉斯鹽田并非自然形成，而是印加人利用自然資源，與大自然和諧共生的智慧結晶。 相比雨季，旱季是拍攝鹽田的較好季節(jié)。遺憾的是，我們抵達鹽田時，正處正午時分。若換作清晨或傍晚陽光低斜時，光影在鹽池間交錯，應該可以拍出更佳效果。 這些鹽田屬于當地約400個原住家庭所共同管理，每家擁有自己世代繼承的鹽池。直到今天，這里依然采用傳統的采鹽方式采鹽。 圖中就有一位扛著沉重鹽包的漢子行走在狹窄的鹽田石埂上。 #奧揚泰坦博（Ollantaytambo）#關鍵詞：軍事堡壘+神廟+活著的印加村落。它在印加時期被建作軍事要塞，地處峽谷咽喉，易守難攻。石砌防御墻、瞭望塔和錯落有致的住房遺跡清晰可見。同時也是印加皇帝帕查庫特克的莊園與神廟復合體，規(guī)模宏大，象征性強。它是世界上少數仍由原住民持續(xù)居住的“活的印加城市”。該城還是通往馬丘比丘的門戶之一。很多人選擇在此搭乘火車前往。 #皮薩克(Pisac ) #關鍵詞：山頂神廟 + 巨型墓地 + 市集文化。其地理位置關鍵，修建于陡峭的山脊之上，俯瞰烏魯班巴河谷，便于防御。高處建有印加神廟與日晷石平臺，可能用于天文觀測和農業(yè)節(jié)氣制定。日晷石象征太陽崇拜。皮薩克的大片梯田貼著山勢而建，寬闊且穩(wěn)固，至今仍用于耕種。 其墓地山崖（Tantana Marca）被稱為“印加最大墓地”。山體上成千上萬的墓穴，是印加貴族們的終極歸處。 兩天后，我們乘坐火車離開庫斯科前往熱水鎮(zhèn)。那是所有去馬丘比丘游客的必經之路。 熱水鎮(zhèn)建于一條狹長的山谷。鎮(zhèn)上沒幾條街道。沿途不是餐館就是商鋪。熱水鎮(zhèn)全部居民僅數千人。每天來到該鎮(zhèn)的游客川流不息。傾全鎮(zhèn)之力于旅游、服務相關行業(yè)，屬于順理成章，并不為過。 位于海拔約2430米的馬丘比丘（Machu Picchu，在克丘亞語中意為“古老的山”），是秘魯最著名的印加古遺址之一，也是世界文化遺產和新世界七大奇跡之一。 印加帝國滅亡后，它隱身山谷數百年。于1911年，才由美國探險家海勒姆·賓厄姆（Hiram Bingham）發(fā)現并向世界公開。 去之前，我想象中的馬丘比丘只是座落于山巔的一堆印加古城廢墟。第一眼見到它時，它的美麗卻令我驚為“天城”！ 它空靈幽謐：將自己鑲嵌于四面青山云霧之中，遠離塵囂，聽風沐雨，獨享靜謐。它莊嚴神圣：一絲不茍的石墻、嚴謹規(guī)整的布局、精巧設計的光線，它以獨特的建筑語言，與山脈一起共構出一幅莊嚴氣象。它永恒和諧：梯田綠意盎然，屋墻堅挺依舊。它跨越了帝國的興亡，令時間在此永恒駐足。 它像一座巨大而精致的盆景，從各個角度端詳它，都美得令人忍不住停下腳步，仔細欣賞并試圖將自己與它合體。 在沒有鐵器、沒有車輪的條件下，印加人將十幾、數十噸重的巨石進行切割、打磨，然后不使用灰漿進行精確拼接，其驚人的創(chuàng)造力和組織能力，令人嘆為觀止。 馬丘比丘大約建于公元 15世紀中葉印加帝國的極盛期，當時的皇帝帕查庫特克（Pachacútec Inca Yupanqui）被廣泛認為是印加帝國的奠基者與擴張者。在他的統治下，印加從庫斯科谷地擴展為南美最大帝國。其疆域北至今天的厄瓜多爾南部，南至智利中部，橫跨安第斯山脈，總面積超過200萬平方公里。 馬丘比丘是印加帝國黃金時代的結晶，代表了一個文明在政治、宗教、藝術、科技等方面的最高水平。它不是帝國擴張的產物，而是極盛時代自信與神圣性的象征。 馬丘比丘的布局分為農業(yè)區(qū)、居住區(qū)、儀式區(qū)、天文觀測點等。常住人口可能數百人。它很可能是帕查庫特克的皇家莊園或神圣避暑山居。地處云霧深林與高原交界處的馬丘比丘，地形崎嶇，山高谷深，是一座印加貴族的“神圣隱退城”。因未被當年征服印加帝國的西班牙殖民者發(fā)現，得以作為印加文明最璀璨的符號留存至今。我不諳風水，但見到馬丘比丘，國人所謂的好風水，在我心里就立即具象化了。 相比其它一些古老文明，印加文明更注重于人的現世生活。具體體現在：1，極度重視高原地區(qū)的土地改造、梯田建設與灌溉系統。印加人將山地轉化為可持續(xù)耕作空間，同時，成功馴化馬鈴薯、玉米、藜麥、番茄、辣椒等農作物，并利用冷高原氣候和太陽能制作天然冷凍干燥食品，始終把人類生存所需的糧食保障放在核心位置。2，修建了超過 40,000公里的道路系統，用于軍隊、行政和物資傳遞。 3，在石構建筑中使用精準切割及拼接技術，以提高房屋等建筑的穩(wěn)定與抗震性。4，太陽神（Inti）、大地女神（Pachamama）等自然神靈，自然而然地成為靠天、地吃飯的印加人最樸素的信仰。但其宗教實踐以國家、農業(yè)與季節(jié)為中心，儀式目的為確?，F世和諧、五谷豐登?；实圩鳛椤疤栔印?，象征政治-自然-神權的一體。 因此可以說，印加文明是一個以“此世秩序”為核心的高山帝國，宗教服從于國家結構與農業(yè)節(jié)律，其對現世的重視遠高于對彼岸的沉思。行筆至此，我突然意識到，印加文明與中華文明在精神結構上的相似性：兩者都重視“現世秩序、農業(yè)根本、宗教工具化、國家本位”，等等。。。 與其他文明不同、也令人驚訝的是，能夠建造如馬丘比丘這樣精妙工程的印加文明，只有語言（克丘亞語），卻沒有傳統意義上的文字系統。印加人依靠基普（Quipu）——一種結繩記事系統來記錄和傳遞信息。其含有復雜的數學結構，但似乎主要用于行政和會計用途。學界至今未發(fā)現其中可能存在的語義功能。 這里添一個小插曲：在從熱水鎮(zhèn)到馬丘比丘的汽車上，坐在我身邊的是一位當地的西語導游。她借助手機翻譯軟件，向我傳遞了這樣的信息：印加人曾將文字信息刻于金葉上，但那些金葉都被當年的殖民者溶化后帶回自己的國家了。為此我特意上網求證，答案是：無證據可證明此信息的真實性。但根據ChatGpt的解答，當年的西班牙殖民者的確毀滅了大量印加圣物和口述文化的傳承者（如“智者”或“祭司”），導致印加文明歷史“失聲”。 印加文明，并非以書寫或戰(zhàn)爭的方式流傳，而是從生生不息的勞作中，結合樸素的天文知識與原始的信仰沉淀出來的智慧。它告訴我們，衡量偉大文明的標準，不只有鋼鐵與語言，還有與自然共處、尊重生命，以及建造精妙工程的能力。 印加帝國于公元1438年，由第九任印加王帕查庫特克（Pachacútec Inca Yupanqui）即位皇帝后開啟，到1533年，最后一位統治者阿塔瓦爾帕被西班牙征服者弗朗西斯科·皮薩羅殺害，象征帝國滅亡，其存世時間不足一個世紀。 相比其它一些古老文明，這個建造在階梯上的印加帝國，短暫得如同煙花一瞬。但它對人類的貢獻，足以與任何其它文明比肩而立，并且毫不遜色。 告別馬丘比丘，我還必須為那里的旅游管理點個大大的贊！我們去之前已在網上預購了第二天早上七點游覽馬丘比丘的門票。到達熱水鎮(zhèn)后，趕緊買了早上六點的巴士票。配合這樣的行程，酒店早餐五點就開始供應。巴士站一早也已有人根據公園門票規(guī)定的游覽時間分流游客。抵達馬丘比丘后，園區(qū)人員又根據每人門票指定的游覽路線將游客分流，嚴格遵循規(guī)定時間放人進入。每位游客基本上用時三小時，可將園內全部路線走完。全程走完，途中沒有發(fā)生任何擁堵現象。即便是一些適合拍打卡照的位置，大家也都井然有序。這也與園區(qū)游覽路線的合理設計不無關系。隨著向高處攀登，馬丘比丘的全貌越來越清晰。以致到最后，隨便一站就能拍到一張構圖不錯的全景圖。作為一個發(fā)展中國家，秘魯在馬丘比丘展現出來的管理水平，值得所有發(fā)達國家，包括中國這樣實施高度集中管理體制的國家借鑒和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