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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沉浮里的家庭敘事,?(根據(jù)本文錄音整理)

捕風捉影

<p class="ql-block">  序言:在時代褶皺里打撈生命真諦——陳仁義</p><p class="ql-block"> 王俊峰先生長我九歲,一九四六年出生的人,是我在五里川讀高中時期的第三屆同學劉聰敏的愛人,在那個通訊閉塞、人情淳樸的年代,同學一場感情頗深,是歲月淘洗后依然閃亮的金子。在后來的交往中,我們相互之間有了更深的更廣的了解和認識。從年齡上說他是老兄,這褶皺是血脈里流淌的自然輩分,但是從言談話語中,從他深邃眼眸里閃爍的光芒里,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對我非常敬重和欣賞,仿佛我并非是他妻子一個普通的舊日同窗,而是承載了他某些未竟期許的寄托。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和幾位老同學去看望劉聰敏同學,在他那風和日麗的小院里,堂屋飄著茶香,他提出來說,他的一生很坎坷,像山間溪流被巨石阻擋得七零八落,他想把它寫出來,想讓孩子們知道他的一生有多不容易,那不僅僅是物質(zhì)的匱乏,更是精神與尊嚴在泥濘中的掙扎,他說他的文化水平非常有限,那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赧和深沉的懇切,他想委托我給他整理一個回憶錄。我當時真是左右為難,不接受吧,對不住人家對我的這份沉甸甸的尊重和滾燙的期待,仿佛辜負了一段亟待被傾聽的生命史詩。接受吧,就我這水平,面對如此厚重的生命積淀和復雜的時代烙印,確實難擔此任,深恐筆力不逮,愧對這份信任。最終,我礙于面子,也因著那份對苦難記憶的敬畏之心,就勉強接受下來,像接下了一個沉甸甸的承諾。前前后后,斷斷續(xù)續(xù),用了半年多時間,多次通過口述,整理出來這樣一個簡要的、卻凝聚了血淚的個人回憶錄。在最后一次口述的時候,大概是二零二五年的五月份前后,在他女兒的建業(yè)房間里,窗外的已綠蔭如蓋。他又提出來說,你再給我寫一個序言吧,那語氣里帶著完成夙愿后的釋然和最后的期盼。我說我確實水平有限,難以滿足你的祈愿,恐詞不達意,但面對他疲憊卻執(zhí)著的眼神,再三的推脫不掉,那推辭在真摯的懇求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就又很無奈的同意了,仿佛為這段記錄之旅畫上一個莊重的句號……</p><p class="ql-block"> 王俊峰先生的回憶錄,雖然只是一個家庭和一個人的簡單記錄,薄薄數(shù)頁紙,卻重如千鈞,更像是時代浪潮中,在無數(shù)命運沉浮里,偶然激起又被有心人小心翼翼掬起的一朵獨特浪花。當我們輕輕叩開這扇塵封已久的記憶之門,吱呀作響的門軸仿佛訴說著過往,看到的不僅是一個家族的跌宕沉浮,那些榮光與屈辱、離散與團聚,更是一個風云激蕩的時代,在個體渺小生命里用刻刀留下的深淺痕跡,每一道都浸透著時代的體溫。</p><p class="ql-block">  先生出身于舊時代的地主家庭,那曾是當?shù)匾粋€顯赫的符號,卻也在歷史巨輪無情的裹挾下,親歷了政權更迭、社會變革的暴風驟雨,那雨點冰冷而密集。從殷實之家到逃荒要飯,從家族榮光到卑微的生存掙扎,命運的落差如懸崖斷壑,瞬間墜落,粉身碎骨。但在這些樸實無華卻字字千鈞的文字里,我們看不到怨懟的戾氣,沒有聲嘶力竭的控訴,反而讀到一種在重壓下頑強生長的、令人動容的堅韌生命力——為養(yǎng)活嗷嗷待哺的幼妹忍饑挨餓,腹中雷鳴卻將手中殘羹遞出;為存續(xù)家族最后一絲尊嚴吞咽下無盡的苦難,挺直腰桿;在時代的凜冽寒潮中,以血肉之軀為盾,笨拙而執(zhí)著地守護著家人那微弱的溫度。這是屬于普通人的英雄主義!沒有驚天動地的功業(yè),沒有史冊留名的榮光,卻在生存的泥沼里,在尊嚴被反復踐踏的荒野上,把“活著”本身活成了一種最悲壯、最本真的抗爭,一種對生命本身的最高禮贊。</p><p class="ql-block">  若論“功過”,在宏大歷史的坐標系里,先生的人生本就是一枚珍貴的時代標本,真實記錄著特定經(jīng)緯度下的溫度與濕度。他無意也無力評判時代的洪流,只是用顫抖的手,如實地記錄下親歷的褶皺:土改浪潮的席卷、政策風向的每一次微妙轉(zhuǎn)變帶來的沖擊、家族的驟然起落,那些不公正的待遇像無形的枷鎖……這些真實而瑣碎的碎片,帶著泥土的氣息和淚水的咸澀,恰恰構(gòu)成了歷史教科書之外最鮮活、最接地氣的注腳。而他在無邊苦難中始終堅守的善良(如對家人的無我護佑)、在劇烈動蕩中竭力葆有的那份難得的清醒(如對事件的客觀回溯,不因個人遭遇而扭曲真相),更超越了個體遭遇的悲情,沉淀為家族代代相傳的精神基因,如同暗夜里的微光。</p><p class="ql-block">  這份袖珍式的回憶錄,是留給后世子孫最珍貴的家傳,比任何金銀財寶都更值得珍視。它像一面蒙塵的鏡子,告誡后人:今日的富足安然并非從天而降,是無數(shù)像先輩和老人這樣的長者,在時代的狂風暴雨中,用佝僂的脊背、布滿老繭的雙手,在泥濘里一步一滑地艱難托舉而來。當我們享受美好生活時,當孩子們在明亮的教室里讀書嬉戲時,應永遠銘記先輩在泥濘里的跋涉——那股在絕境中絕不低頭的求生欲,那份對家人如山岳般沉重的責任,那種敢于直面慘淡、記錄真實的樸素勇氣,正是穿透歲月迷霧、照亮未來的不朽精神火炬。愿后世子孫,手捧這浸透血淚的幾頁薄紙,從中汲取前行的力量:以史為鏡,方知來時長路艱辛;以奮斗為帆,更赴萬里壯闊征途。</p><p class="ql-block">  僅以此了了拙句為序,笨拙地鋪陳,來表達我對學友王俊峰先生那份發(fā)自肺腑的欣賞和深深的敬意。</p> <p class="ql-block"><b> 歲月沉浮里的家庭敘事</b></p><p class="ql-block"> 我家祖籍在五里川鎮(zhèn)毛坪村。一九四五年那會兒,為了躲避戰(zhàn)亂,就是當時國共兩黨打的拉鋸戰(zhàn),那槍炮聲仿佛就在山梁那邊炸響,子彈嗖嗖地貼著房檐飛過,我們家就慌慌張張,幾乎是連夜收拾了能帶走的細軟,搬到了相對偏僻的紅溝。從那時候到現(xiàn)在,整整八十年的光陰如同門前那條河,嘩啦啦地流走了,已經(jīng)過去八十多年、歷經(jīng)四代人,從祖父的嘆息到孫輩的笑語,都在這里生根發(fā)芽。</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在一個已經(jīng)衰敗沒落的地主家庭。早年時,雖算不上巨富之家,那高門大院的氣派早已消散在風中,但日子還算殷實,基本能達到衣食無憂的狀態(tài),逢年過節(jié)還能聞到肉香。家中常年雇有長工和傭人,維持著相對優(yōu)渥的生活,田里的莊稼、圈里的牲口,都顯示著一種從容的秩序。</p><p class="ql-block"> 然而,隨著時局變得動蕩不穩(wěn),像山里的天氣說變就變,匪患連年不斷,也就是老人們常說的“過刀客”,那些蒙面持刀的兇徒像幽靈一樣在山林間出沒,家庭正常的生活秩序遭受了重創(chuàng)。土匪的侵擾讓家中財產(chǎn)一次次受損,糧食被搶,牲口被牽,甚至門窗都被砸爛,日常生活不得安寧,夜晚的狗吠都讓人心驚膽戰(zhàn)。</p><p class="ql-block">  與此同時,國共兩黨為爭奪在盧氏縣的控制權,展開了長達三年的拉鋸戰(zhàn),今天你來,明天我往,拉鋸的鋸齒仿佛就在百姓的皮肉上反復切割。而腐敗的國民黨政府更是變本加厲,攤丁派款、苛捐雜稅年年增加,名目繁多,壓得人喘不過氣,那催糧的差役兇狠的拍門聲至今猶在耳邊。在這樣的雙重壓力下——兵匪的劫掠和官府的盤剝,家庭的經(jīng)濟狀況如同山體滑坡,每況愈下,生活水平一落千丈。曾經(jīng)的優(yōu)渥不再,像褪色的年畫,家庭的根基被蛀空,無可挽回地逐漸走向衰敗,只剩下一副搖搖欲墜的空架子。</p><p class="ql-block">  我三歲那年就是一九四九年,一個新舊交替的年頭,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推翻了腐朽的國民黨政府、從那時起,我們的家庭命運便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被徹底卷入了時代的漩渦。經(jīng)過土改運動,我們家被劃分為地主成份,在那個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大背景下,那頂沉重的帽子扣下來,也就成了專政和打擊的對象。開啟了我漫長三十年的噩夢,一個在歧視、恐懼和卑微中度過的黑暗隧道。</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從一九四九年開始,也就是說新中國成立以來。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土地改革運動。按照當時的社會制度,農(nóng)村的土地,房屋,荒坡,樹木這些主要生產(chǎn)資料等等這些東西都是私有制的。也就是說是個人的,祖祖輩輩辛苦積攢下來的產(chǎn)業(yè)。那個時候不存在有什么集體,土地就是農(nóng)民的命根子。根據(jù)那個時候的國家政策,把農(nóng)村的人按照生產(chǎn)資料多少和雇工多少分為地主份子,地主;富農(nóng)份子,富農(nóng);中農(nóng),貧農(nóng)等不同等級,這等級像烙印一樣決定了人的命運。土改實際上就是把地主和富農(nóng)的土地以及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資料都分給那些貧農(nóng)家庭。我們家里人老幾輩,省吃儉用,積攢了不少家業(yè),也就是有不少土地,那些田契曾是一家人的驕傲和保障。以當時的大隊和生產(chǎn)隊為單位,在敲鑼打鼓和群情激昂的口號聲中,把我們的土地都無償?shù)姆纸o那些貧下中農(nóng),那場面混雜著新主人的喜悅和舊主人的絕望。</p><p class="ql-block">  生產(chǎn)資料以家庭為單位,咱這里主要就是房子,耕牛,農(nóng)具,镢頭鋤等,這些都是賴以生存的根本。</p><p class="ql-block">  一般情況下都是按勞力分配,根據(jù)當時的文件和政策,但實際操作中,狂熱和平均主義的浪潮常常淹沒了理性的標尺。</p><p class="ql-block"> 回憶當時,我們這里的窮人多,而地主就我一家,成了唯一的靶子,恨不得挖地三尺,把能吃的能用的東西盡數(shù)分走,連一粒米、一根柴都不放過,那種徹底的剝奪感令人窒息。經(jīng)過土改以后,那個時候我們家里,真可謂是家徒四壁,空空如也,老鼠進來都得含著眼淚走。更可惡的是,連灶臺上做飯的倆鍋都給拽走,那冰冷的鐵鍋被硬生生從灶膛里拔出的刺耳聲響,作為土改的果實分了,一歲的妹妹手脖上一只小手鐲,上面有一個花生粒大小的銀鈴的小棒槌,那曾是她唯一的玩具,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也給掠走都不放過,那點微弱的銀光也沒能幸免。</p><p class="ql-block"> 一家人遇此浩劫,也可以說大難吧,圍坐在空蕩蕩、冰冷冷的屋子里,失聲痛哭了一場,那哭聲里是絕望,是恐懼,是對未來一片漆黑的茫然。第二天,在初冬蕭瑟的寒風中,便開啟了三個月的逃荒要飯生涯,像無根的蓬草被風驅(qū)趕。</p> <p class="ql-block">  這里加一個插曲啊,一段塵封的往事,</p><p class="ql-block"> 因為當時我們家是八口人,上面爺爺,父親母親,兩個哥哥,一個姐姐,我下面兩個妹妹,一個三歲,一個一歲,嗷嗷待哺。我那年正好五歲,懵懂地看著這翻天覆地。爺爺已經(jīng)六十多歲,整天無所事事。過慣奢侈生活,也勞動不了,也不會干農(nóng)活,可以說農(nóng)活啥也不會干,那雙曾經(jīng)捻著佛珠的手,連鋤頭都拿不穩(wěn)。</p><p class="ql-block"> 父親則以反共倒算之罪名,在盧氏縣城服刑兩年,鐵窗阻隔了親情的溫暖。</p><p class="ql-block"> 這里有個具體時間節(jié)點的大事啊,在土改的疾風驟雨正式降臨之前。有過一次叫“搶家”,那混亂的場景至今歷歷在目,那不是地方政府執(zhí)行的行為,而據(jù)說是路過了八路軍偵察員,當時叫打富濟貧。把我家好東西也就是值錢的東西,糧食、粗布、甚至一些銅器銀元,也分了一部給一些窮人,人群擁擠著,帶著一種復雜的情緒。但是這個八路軍走后,山里的風聲依然很緊,一些人心里感覺到不踏實,怕國民黨再回來有報復,那恐懼像烏云籠罩。一部分人是好心人,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心里過不去,覺得平白拿人家東西不安,所以過后又把東西給送回來,悄悄地放在門口或塞進窗縫。</p><p class="ql-block"> 因此,給我父親定的反共倒算罪名是由此而來的,這頂帽子扣得如此沉重。</p><p class="ql-block">  實際上,根本不存在我們有反共倒算的想法和做法,在那個自身難保、朝不保夕的亂世,我們連活下去都艱難,哪還有那個心思和膽量?他們是害怕不懂政策,害怕國民黨再回來報復,有些人認為都是老戶人家,老鄰老舍,抬頭不見低頭見,大家感覺分人家的東西不地道,良心不安,陸續(xù)都給送回來。這本是人性中樸素的善念,卻成了莫須有的罪名。</p><p class="ql-block">  為討活命,兩個哥哥年紀小小就被迫擔起養(yǎng)家的重擔。分別給大紅溝小撞上王花亭抗長工。那個時候叫抗長工,現(xiàn)在就是出去打工給別人干活,但遠比如今殘酷百倍。大哥,那個時候才十五歲,還是個半大孩子,肩膀卻要扛起成人的活計。結(jié)賬的時候又不給工錢,說是我們家欠他家有錢,需要抵賬 。那管家的嘴臉充滿了鄙夷和算計。我父親回來以后,拖著疲憊的身軀,悲憤地說根本不欠他錢,那委屈無處申訴。實際上就是在那樣一種政策的情況下對我們的一種赤裸裸的欺負,一種落井下石。</p> <p class="ql-block">  二哥只有九歲,瘦小的身影在田埂上搖搖晃晃,只能干一點力所能及的小活,放牛、割草,為的是混口飯吃,又沒有工錢,能有一碗稀粥就是恩賜。</p><p class="ql-block"> 爺爺也是拼著老臉面,拄著拐棍,背著破布袋,翻山越嶺穿行中逃荒要飯,步履蹣跚,在陌生的村落里低聲下氣,維持生命,養(yǎng)活自己,那曾經(jīng)受人尊敬的地主老太爺,淪為了乞丐。</p><p class="ql-block"> 我跟著母親,小手緊緊拽著她的衣角,分別在大河溝、坡根、紅溝小撞上、南陰溝、大塊地、洞子溝等地來回要飯。寒風刺骨,敲開一扇扇或冷漠或同情的門,來養(yǎng)活家里的兩個妹妹,那襁褓中的嬰孩是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有時候要不到或者要到的很少,我和母親就不吃,強忍著轆轆饑腸,把剩下的一點點可憐的食物,干硬的饃塊或稀薄的糊糊,帶回來讓兩個妹妹吃,看著她們吞咽,心里才有一絲苦澀的安慰。</p><p class="ql-block">  記得有一次,我一天沒吃東西,餓得眼冒金星,雙腿發(fā)軟,回家坐在門口冰冷的石階上,小小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爺爺見狀,驚慌失措,趕緊喊龍龍,我小名叫彥龍,聲音里帶著顫抖,“來爺爺給你找點吃的”,那焦急和心疼刻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這樣饑寒交迫、尊嚴掃地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第二年開春,田野里才艱難地透出一絲綠色和希望。</p><p class="ql-block">  所以說,說到這兒也心里無比難受,喉頭發(fā)緊,那些畫面像刀子一樣刻在記憶里,也說不下去,也寫不下去,很多往事,那些屈辱、寒冷、饑餓的細節(jié),像潮水般涌來,不再一一例舉……唯有那刻骨的痛楚長存心間。</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破釜沉舟的生存抉擇</p><p class="ql-block">  開春播種之際,萬物復蘇,但對我們家來說,生機依然渺茫。家中耕牛、農(nóng)具、種子皆無,赤手空拳,面對荒蕪的土地一籌莫展。母親,那雙曾經(jīng)只做女紅的小手,如今布滿裂口,忍痛將三歲妹妹賣給懷慶府路過的商人,那商人挑剔的眼神像針一樣扎人,以換得二斗金黃的玉米與幾件簡單農(nóng)具,這交易冰冷而殘酷。五歲的我,躲在門后,目睹骨肉分離,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我要娘!我要娘!”那聲音穿透耳膜,成了貧寒歲月里最刺痛的印記,多年后仍在夢中回蕩。土改雖分得幾畝薄地,沙石摻雜,貧瘠不堪,卻因爺爺年老體弱,不慣勞作、母親那雙被舊禮教束縛的小腳,腫脹疼痛,難支農(nóng)事,勉強種下的莊稼收成微薄,糧食僅夠半年溫飽。余下時光,全靠母親在昏暗油燈下,夜復一夜地織麻紡線、納鞋底,手指被麻繩勒出血痕,再用這些浸透血汗的手工品去集市上換回一點點糧食,這般光景,熬了三年有余,每一日都漫長如年。</p> <p class="ql-block">  成長路上的荊棘與凌辱</p><p class="ql-block">  十四歲那年,到了該上中學的年紀,我懷揣著微弱的希望參加了升學考試,信心滿滿地交上頭卷,滿以為能改變命運。卻名落孫山,那榜單上冰冷地沒有我的名字。輾轉(zhuǎn)追問,多方打聽,方知因母親無意中“得罪人”被暗中阻撓,一句輕飄飄的“成分不好”就斷送了前程??赐g孩子背著嶄新的書包,蹦蹦跳跳去上學,笑聲像銀鈴般刺耳,我躲在角落,用臟兮兮的袖子捂住臉痛哭,淚水混著泥土的咸澀。此后多年,總在夢中重返學堂,坐在明亮的教室里,但醒來總是空空如也,哭醒時枕巾已濕透一片冰涼——教育權利的剝奪,成了少年時代抹不去的傷,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精神殘疾。</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四年,我已長大,血氣方剛。村支書王占平無事找事,在村口大槐樹下,當眾斥罵父親,言語刻薄,極盡侮辱。父親低著頭,像一尊沉默的石像。我氣得渾身發(fā)顫,拳頭緊握,指甲嵌進肉里,卻只能強壓下怒火,忍下這份屈辱。那時的我們,似“元朝漢人、納粹猶太人”,低人一等,尊嚴如塵埃,可以被隨意踐踏,連呼吸都是錯的。直到后來王占平因私藏槍支獲罪,被五花大綁帶走,才讓壓抑多年的憤懣稍得紓解,像搬開了心頭一塊巨石,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p> <p class="ql-block">  動蕩歲月里的人間煉獄</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六年,文革的狂風暴雨席卷而來,毫無征兆。紅衛(wèi)兵,一群狂熱而陌生的年輕人,抄家時翻箱倒柜,大哥記錄工錢的賬本被誣為“變天賬”,那泛黃的紙頁成了“罪證”。母親和大哥被綁縛批斗、在震耳欲聾的口號聲中被推搡上臺,甚至被吊起來毒打,皮開肉綻,慘叫聲淹沒在喧囂里。這般折磨,從六六年持續(xù)到六八年,像一場沒有盡頭的噩夢,每一次批斗都像在油鍋里煎熬。父親在修大寨田時被滾落的巨石砸傷,腿骨斷裂,痛苦呻吟。去找隊長,得到的卻是一聲冷笑“地主分子也配務工補償?死了活該!”。家里勞力多,拼死拼活掙工分,年底結(jié)算時,卻被以“收入不能高于貧農(nóng)下中農(nóng)”為由克扣大半,那點活命的口糧被生生奪走——階級標簽如巨石,死死壓在胸口,壓得人喘不過氣,直不起腰。冬天,天寒地凍,被迫天不亮就起身掃雪,凍僵的手指幾乎握不住掃帚;還要給軍屬家送柴火,沉重的擔子壓在肩上,一句冷冰冰的“你啥出身”,就能堵死所有抗爭的念頭,只能把血淚咽回肚子里。</p> <p class="ql-block">  春風乍起的人生轉(zhuǎn)折</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九年三月,一個尋常的日子,廣播里突然傳出“摘掉一頂帽,解放幾代人”的聲音,清晰而有力。那聲音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三十年的陰霾,讓我渾身一震,熱血沸騰,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四月,我被通知回村當會計,那曾經(jīng)想都不敢想的位置。父母的“地主帽子”終于被正式摘除,那頂無形的、壓垮了幾代人的大山被移走了。政策的枷鎖一旦松開,壓抑多年的能量便噴涌而出。搞食用菌種植、做菌種、栽香菇,起早貪黑,不知疲倦,那幾年仿佛老天開眼,“種啥長啥”,家庭經(jīng)濟天翻地覆,破舊的土屋換成了磚房,飯桌上有了肉香。子女上學、女兒當兵、兒子創(chuàng)業(yè),日子紅火得讓鄰里稱羨不已。那積攢了三十年的壓抑、屈辱和苦水,終于在改革開放的浩蕩春風里,像堅冰一樣化開,流淌出希望和喜悅的溪流。</p> <p class="ql-block">  波折與中興:歲月的饋贈</p><p class="ql-block">  然而,人生的航船并非總在順風中前行。曾誤入歧途,九十年代中期,或許是苦盡甘來后的精神空虛,或許是尋求某種心靈寄托,沉迷于外鄉(xiāng)人的“傳教”,荒廢了正興旺的家業(yè)。致子女被迫輟學、多年辛苦攢下的積蓄耗盡,如同沙漏般流失。二零零零年前后一度“揭不開鍋”,灶臺冰冷,家徒四壁的景象仿佛重現(xiàn),那是自己親手釀造的苦果。幸而,在家人痛心疾首的目光和現(xiàn)實無情的鞭笞下,幡然醒悟,重拾食用菌老本行,憑借早年積累的手藝和不服輸?shù)膭蓬^,像蝸牛一樣,一點一點,靠食用菌東山再起。如今,看著孩子們皆有成就:老大成家立業(yè),老二在鄭州置房買車,閨女們生活安穩(wěn)富足——家道中興的背后,是半生跌宕的領悟:苦難曾壓彎脊梁,卻也讓韌性如老樹的根,深深扎入泥土;時代的浪潮洶涌澎湃,有人被淹沒,有人沉淪,而我們,在漫長的漂泊后,終于等來了上岸的船,雖然傷痕累累,卻依然堅韌。</p><p class="ql-block">  三十年階級斗爭的陰霾,曾讓我“夾著尾巴做人”,大氣不敢出;四十年改革的春風,終讓被踐踏的尊嚴與熄滅的希望重新發(fā)芽,舒枝展葉。那些哭醒的漫漫長夜、扛過的如山債務、挺過的無數(shù)難關,如今都成了歲月長河里的注腳,提醒著來路的不易。人生如四季輪回,有寒冬的凜冽霜雪,也有春日的灼灼繁花——而活著本身,就是一場漫長的等待,等待一場屬于自己的、遲來的花開。</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一步踏錯,耽誤七年光景(一九九四——二零零一年)</p><p class="ql-block"> 提起一九九四年,我這心里就跟壓了塊大石頭似的,沉甸甸地喘不過氣。那年頭,日子剛有點起色,心卻飄了,也不知道咋了,讓幾個外鄉(xiāng)來“傳道”的人給說迷糊了。他們整天神神秘秘,念念叨叨啥“信主得平安”、“錢財是枷鎖,是身外之物”,我這腦子一熱,就信進去了,像著了魔。結(jié)果呢?把家里正干得好好的、前景一片光明的食用菌袋料給撂下了,幾畝綠油油的責任田也荒蕪了,一門心思跟著他們東奔西跑,走村串戶,整整七年吶,沒正經(jīng)干過一天活,沒給家里掙過一分錢,像個游魂。</p><p class="ql-block">  這七年,不光是把以前辛辛苦苦、起早貪黑攢下的家底子掏空了,那是幾萬多塊錢啊!厚厚的一沓沓,凝聚著多少血汗!擱在當年,能在咱鎮(zhèn)上買好幾處好宅基;放到現(xiàn)在,少說也值幾十萬!錢花了就花了,像水潑在地上,更難受的是眼睜睜看著好機會從手指縫里溜走,那痛悔像蟲子啃噬著心。村里邊人家搞袋料食用菌,沒幾年就發(fā)了,蓋起了明晃晃的小洋樓,瓷磚在太陽下反光;有的就是出去打工,在城里站穩(wěn)腳跟,也成了咱這一片數(shù)得著的富戶。就連村里選主任,大伙兒本來想推我上去試試,覺得我懂技術,人還算實在,我也沒那個心思去爭了,白白錯過了為鄉(xiāng)親們做點事的機會。要是當年上了心,帶著鄉(xiāng)親們一起干點啥,該多好?每每想起,腸子都悔青了。</p><p class="ql-block">  最扎心的是一九九八年秋天。小閨女該上學了,背著小書包,眼巴巴看著小伙伴。家里卻連幾十塊的學費都湊不齊,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孩子她媽沒辦法,咬咬牙,把淚咽回肚子里,跑到三門峽工地上給人當小工。那么重的活兒,搬磚、和灰、推車,男人干著都吃力,她一個婦道人家,瘦弱的肩膀硬扛……把小閨女送到她外婆家暫住,一天,孩子想媽媽,哭得撕心裂肺,喊著“媽媽呀,我想你”,那稚嫩凄厲的哭聲像錐子一樣扎進耳朵,我這當?shù)碾脻M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那熟悉的哭聲,成了我這輩子的心里陰影,永遠抹不掉。</p> <p class="ql-block">  坑苦了老婆孩子,家差點散了</p><p class="ql-block"> 這七年,最對不住的就是我老伴兒,孩子他媽。我像個甩手掌柜,被虛妄的“道”迷了心竅,家里千斤重擔全壓在她一個人瘦弱的肩膀上。幾畝責任田,從春到秋,犁地、播種、除草、收割,全是她一個人忙活,日頭曬黑了臉,汗水浸透了衣背。農(nóng)閑了,村里攤派的義務工也逃不掉,不是去修路,扛著鐵锨一去十幾天,或者是啥工程,活兒又重又危險。更苦的是,孩子們在鎮(zhèn)上上學住校,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她每周都得扛著百十斤的糧食袋子,裝滿了麥子或玉米,沿著崎嶇的十幾里山路,深一腳淺一腳去給孩子們送口糧。山路陡峭,她佝僂著腰,一步一挪。就為這,把腰給累壞了,落下了永久的病根,現(xiàn)在一到陰雨天就疼得直不起腰,只能扶著炕沿慢慢挪動。她這腰疼,就是我造的孽!是我糊涂賬上最重的一筆!</p><p class="ql-block">孩子們也跟著受了大罪,幼小的心靈蒙上了陰影:</p><p class="ql-block"> 老大(兒子):初中剛念完,成績本不錯,家里實在供不起了,小小年紀,十五六歲就背上鋪蓋卷,出去打工。先去濟源的小工廠,機器轟鳴震耳欲聾,后來輾轉(zhuǎn)到鄭州工地,在高高的腳手架上風吹日曬。有一年冬天,寒風刺骨,他給我寫了封信,信紙皺巴巴的,信里說:“爸,我在外面打工,睡在冰冷的工棚,很多時候就特別想那亮堂堂的教室,想那黑板……這輩子沒多念點書,是我最大的悔?!?我捧著信,那字字句句像鞭子抽打著我,眼淚止不住地流,滴濕了信紙。</p><p class="ql-block"> 老二(兒子):這孩子心思重,敏感。有一回,他紅著眼睛從學?;貋?,低著頭半天不說話,最后才憋出一句話,聲音帶著哭腔:“爸,同學都笑話咱家,說你是……是瘋子。咱家墻上,好久都沒貼過我的獎狀了?!?他說,他覺得這個家沒指望了,灰蒙蒙的,甚至當著我的面說我是“家里的罪人”。這話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心窩子上,痛得說不出話。</p><p class="ql-block">  一九九九年春節(jié),本該團圓喜慶,卻成了最不是滋味的年:那年大年三十,窗外鞭炮聲聲,孩子他媽積勞成疾病倒了,發(fā)高燒,人都迷糊了,說著胡話??晌疫@糊涂蟲,鬼迷心竅,大年初一,聽著外面的鞭炮聲,竟然還跟著教友跑到外地去參加啥“聚會”!是才十六歲的老大,冒著寒風把他媽,一步一步送到醫(yī)院的。等我?guī)滋旌蠡貋?,看著病床上憔悴得像紙片一樣的老伴兒,嘴唇干裂,眼神黯淡,我這心里真是五味雜陳,又悔又愧,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p><p class="ql-block">  二零零零年,天都塌了:那一年真是我們家最灰暗的時候,看不到一絲光亮。親戚們看我把家敗成這樣,好好的日子過成爛泥潭,都氣不過,紛紛跑到家里來,堵著門罵我,唾沫星子橫飛,說我是“敗家子”、“糊涂蛋”、“信邪教信傻了”,把好好的家糟蹋了。罵聲像冰雹一樣砸下來,我理虧,只能低著頭,連門都不敢出,怕見人。到了二零零一年,實在扛不住這四面八方的壓力,親戚的責罵,鄰里的指指點點,還有自己心里日夜不停的煎熬和良知的審判,才徹底斷了跟那些人的來往,算是迷途知返吧??赡菚r候,家里已經(jīng)窮得叮當響,米缸見底,鹽罐空空,鍋都快揭不開了,跟遭了災一樣,一片凄涼。</p> <p class="ql-block">  老天有眼,孩子們爭氣,家又站起來了</p><p class="ql-block"> 要說我王俊峰這輩子,最最虧欠的是老婆孩子,讓他們跟著我吃了那么多不該吃的苦,流了那么多冤枉淚??勺钭顚捨康?,也是這四個孩子!他們真是好樣的,沒被那幾年的苦日子壓垮,反而像石頭縫里鉆出來的小樹苗,倔強地迎著風雨,硬生生把這個被我折騰得搖搖欲墜的家給撐了起來,還越來越興旺,枝繁葉茂:</p><p class="ql-block"> 大女兒:這孩子最像她媽,能吃苦,有股子不服輸?shù)捻g勁兒。最早是在三門峽火車站旁邊,從小旅館的服務員開始干起,端茶倒水,什么臟活累活都干。后來憑著一股拼勁和人緣,自己開了個小賓館,又弄了洗腳店。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手上磨出多少繭子,只有她自己知道?,F(xiàn)在本事更大了,在三門峽還能接到工程干,管理著工人。小兩口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也有了兩套寬敞的房子,一人開一輛锃亮的小汽車,真是給老王家爭光了,讓我這當?shù)募闰湴劣謶M愧。</p><p class="ql-block"> 老大(兒子):老大走的路最不容易,起點最低。先在老家跟著我重拾食用菌種植,后來覺得這行辛苦又看天吃飯,不是長久之計,又一個人跑到鄭州,跟著師傅學水電安裝的手藝。他踏實肯干,不怕臟累,鉆天花板、爬管道井,手藝學得精,人又實在可靠?,F(xiàn)在自己拉起了裝修隊,手下帶著幾個人,成了小老板。也在三門峽安了家,買了兩套房,有車開。去年孫子要上學,為了孩子的前程,他眼都不眨就買了套學區(qū)房,這份擔當和遠見,比我當年強太多了!是真正的頂梁柱。</p><p class="ql-block">  老二(兒子):這孩子是二零零二年大學畢業(yè)的。剛畢業(yè)那會兒,兜里就剩下皺巴巴的幾十塊錢,交完房租就所剩無幾,難??!但他有志氣,白天在廣告公司跑業(yè)務,風吹日曬,磨破了嘴皮子,晚上還自己抱著厚厚的書,在出租屋里熬通宵琢磨著學電腦技術(編程),屏幕的光映著他年輕而專注的臉。就憑這股子拼勁兒,畢業(yè)才六年,就在鄭州那么大的城市買了房子車子,真是在二十八歲就“立”住了!出息了也沒忘本,逢年過節(jié)總惦記著,還把我們老兩口接去鄭州享福,看看大城市的繁華。</p><p class="ql-block">  小閨女:閨女和女婿都是踏實孩子。在咱五里川街上開了個挺時髦的理發(fā)店(“時尚造型”),店面干凈亮堂,手藝好,待人熱情。女婿還開了個牙科診所,技術不錯,服務周到。小兩口勤快,起早貪黑,生意做得挺紅火。別看是在縣城,他住的可是盧氏最好的小區(qū)(建業(yè)城一期),房子寬敞明亮,裝修得也好,可是值不少錢呢,也買了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安穩(wěn)幸福。</p> <p class="ql-block">  看著孩子們現(xiàn)在都成家立業(yè),過得一個比一個好,我這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又高興又慚愧。高興的是,這個家,終于在孩子們手里,靠他們自己的雙手和智慧,又興旺起來了,恢復了元氣,甚至比過去任何時候都好。慚愧的是,這一切,都是孩子們自己拼出來的,流汗流淚換來的,我這個當?shù)模谧铍y的時候沒幫上忙,反而像個沉重的包袱,拖了后腿,讓他們小小年紀就承受了不該有的重擔。孩子們懂事,孝順,總安慰我說:“爸,過去那些苦也不是白受,教會了我們怎樣艱苦奮斗,怎樣珍惜現(xiàn)在?!?這話在理,苦難是所學校??晌倚睦锔靼?,要不是趕上了現(xiàn)在國家發(fā)展、社會安定的好時代,政策好,機會多,到處都有活路,光靠孩子們能吃苦、有韌勁,咱家也難有今天這光景。是時代給了咱翻身的機會?。∈沁@好世道托起了咱家!</p> <p class="ql-block">  我王俊峰,生在一九四九年,舊社會尾巴上的人。吃過樹皮草根,餓得眼發(fā)綠;經(jīng)歷過吃大鍋飯、掙工分的年代,肚子就沒真正飽過;也親眼看著、親身經(jīng)歷了改革開放以后國家一天天變富變強,路寬了,樓高了,碗里有肉了。這一輩子,真像老話說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啥風浪都見過了,啥滋味都嘗遍了。</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日子好了,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好??粗鴮O子孫女們穿著漂亮的校服,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去上學,無憂無慮;看著他們拿著那叫“手機”的小玩意兒,手指頭一點,吃的喝的都送到家門口,方便得不得了。有時候,我一個人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看著藍天白云,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是九十四年那年,我能清醒點,沒犯糊涂,沒走那整整七年彎路,這個家會是什么樣?老伴兒的腰是不是就不會落下這病根,疼得直不起腰?老大是不是也能像老二一樣,順順利利念上大學,不用小小年紀就去工地流汗?……唉,想這些有啥用?世上沒有后悔藥賣?。∵^去的,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p><p class="ql-block">  孩子們,趁我這把老骨頭還明白,耳朵還聽得見,腦子還沒糊涂,有幾句話得跟你們念叨念叨,這都是我一輩子摔打出來的教訓:</p> <p class="ql-block">  (一) 別忘了根:咱家是從土坷垃里爬出來的窮苦人。吃過百家飯,是鄉(xiāng)親們一口湯一口饃接濟才活下來的命;受過鄉(xiāng)親鄰里的幫襯,那份情誼比金子還貴。如今日子好了,住樓房開汽車,不能忘本!見了當年幫過咱的恩人,甭管人家現(xiàn)在咋樣,要記著人家的好,能報答就報答一點,送點心意,幫點小忙,這是咱做人的良心。</p><p class="ql-block"> (二)感恩好世道: 你們能出息,能過上好日子,住好房開好車,最根本的是咱國家太平了,不打仗了;政策好了,鼓勵人勤勞致富;有奔頭了,只要肯干就有機會。沒有這個大家(國家)的安穩(wěn)和繁榮,沒有這太平盛世,咱小家就是無根的浮萍。要感恩這個時代,感恩這個社會,遵紀守法,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p><p class="ql-block"> ?。ㄈ赍X要走正道:錢是個好東西,能解困,能養(yǎng)家,能讓日子舒坦。但得來路正!干干凈凈,明明白白。千萬別學你爹當年,腦子一熱,凈想些虛頭巴腦的“天上掉餡餅”,把正經(jīng)營生丟了。踏踏實實干活,本本分分做人,一分耕耘一分收獲。掙的錢花著才安心、才長久,晚上睡覺才踏實。</p><p class="ql-block"> ?。ㄋ模┬值苕⒚靡F: 你們四個,是一個娘胎里爬出來的親骨肉!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連著筋。當年那么難,餓肚子、受人白眼的日子都熬過來了,是互相支撐著走過來的。現(xiàn)在日子好了,各家有各家的事,更要互相幫襯,互相體諒。誰家有難處了,伸把手;誰家有好事了,一起高興。血脈連著筋,家和才能萬事興!有啥事商量著來,別斤斤計較,別讓外人看笑話。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啊!</p> <p class="ql-block">  最后啊, 我這黃土埋到脖子的人,頭發(fā)白了,牙也松了,最大的念想就是:盼著咱國家一直這么繁榮昌盛,平平安安,別再打仗,別再折騰;盼著你們各家都順順當當,小日子和和美美;孩子們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上學有出息,一代更比一代強!要是哪天我閉了眼,走了,你們一定要把這個小本子(回憶錄)保存下來,用紅布包好。讓后輩兒孫們有空翻翻,知道他們這個老先人走過彎路,栽過大跟頭,犯過大糊涂;但也知道回頭是岸,知道是兒孫爭氣、更趕上了一個好時代,才讓這個家從爛泥坑里爬出來,又重新站起來了,而且站得比過去更直、更穩(wěn)!人這一輩子,不怕走錯路,怕的是錯了還不知道回頭,一條道走到黑,那才真叫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