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啟示錄（小說連載）（三十四）一意孤行

澤小鶴

文章系自傳體小說，自傳體離不開“我”，“小說”離不開虛構，虛實之間，完成作者烏托邦世界的訴求。 這不是一個人的奮斗史，而是一代人的血淚過往。 小說跨度三十年，空間涉及南北中外，故事跌宕起伏，人物栩栩如生。 正如盧梭在《瓦爾登湖》中所說：“很久以前我丟失了一頭獵犬,一匹栗色馬和一只斑鳩,至今我還在追尋它們…” 窮其一生，我們都在丟失中追尋，在追尋中丟失。 文章可以重寫，人生不能重來。多年的江湖漂泊，人事更迭，許多往事都已經(jīng)隱入時間的塵埃里，記憶的長河中。我的前半生，青春熱血沸騰，拼搏努力，一往無前。等到四季看遍，春花秋月，才漸漸覺得收獲甚微。命運如同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撥弄著我們前進的方向，豢養(yǎng)著我們生活的需求。人生的軌跡是符合因果律的。簡單的說，你十年前做的一次重大抉擇，后來證實即使是錯誤的，但是，時光如果倒流回十年前，彼時彼景，彼時的社會環(huán)境與心態(tài)認知，我相信，大多數(shù)人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這不是宿命論，這只是道法自然。想起劉德華的歌曲《天意》，一切都是命運，一切都是天意，終究逃不離……我們四人慌慌張張，（安小慧，烏四兒，劉鐵和我。）沿著山間坎坷小路，深一腳淺一腳，繼續(xù)往西面老賈的礦場趕，那時只有一種想法，就是趕緊逃出這魔窟，逃出這是非之地。我們從低洼處的灌木叢中，沿著一條小路摸索，偶爾看看天上的星辰，聽聽耳邊呼呼做響的夜風。淬不及防，被驚起的不知名的飛禽走獸，都令我們草木皆兵，肝膽欲裂。我們剛從灌木叢中走出來，前面是一處漫坡，忽然，二十幾米遠的坡頂亮起來三四束手電筒光，寂靜里聽見有人大喊一聲：“別動，都別動，再動我們就不客氣啦?！本o跟著就是雜亂的腳步聲從對面奔來。“不好，有埋伏?！睘跛霓D身喊到。事發(fā)突然，我們本能的四散奔逃，小慧也強行從我背上滑了下來，她緊張的渾身顫抖，氣喘吁吁地說：“你，你抓緊跑，別管我了，我是他們請來的客人，沒事兒。”我不肯放手，一路扯著她飛奔，她的高跟鞋礙事兒，沒跑幾步，她彎腰脫下高跟鞋，拎在手里，片刻也不敢停留。地上帶尖兒的碎石和荊棘扎得她腳掌鮮血直流，等我發(fā)現(xiàn)她一瘸一拐的時候，已經(jīng)幾乎無法行走。那種狼狽不忍直視，如今甚至不忍回憶。我繼續(xù)強行背上她，跑了大約五六分鐘，身后追擊的手電筒光越逼越近。原來這伙人是去老賈的礦場討辣椒的，冤家路窄，狹路相逢。我彎下腰，在腳邊劃拉到幾塊比鵝卵石，緊握在手里，怒目圓睜，準備拼命。劉鐵和烏四兒也跑散了，不知去向。我和小慧隱身在一處樹叢后，瞄準身后的黑影，就飛出去一塊鵝卵石，黑暗中只聽那黑影“哎呦”一聲，噗通摔倒。第二個拿著手電，往樹叢這邊亂晃，我揚起手又一鵝卵石，只聽咣當一聲，手電筒的玻璃罩被精準擊碎。小慧蹲在身后，張望著發(fā)出贊嘆：“哥，你還有這一手，這跟誰學的?！蔽乙妼γ姹缓茸。虝r間不敢上前，心里也滿是得意，就打趣兒道：“我小時候在河套里放羊，準備的“掏了棒子”，打羊的左犄角，不帶碰它右犄角，打它的上眼皮，不帶碰它的下眼皮?！?lt;/p>聽得小慧噗嗤一笑，夜色里分明傳來濃郁的香水味，說不好是玫瑰香還是桂花香。邊說我彎著腰，尋找合適大小的鵝卵石，同時悄聲吩咐安小慧：“你先慢點往下走，我掩護?！蔽沂掷镉侄嗔怂奈迕妒^子，心里越發(fā)有了底氣。小慧不想成為我的拖累，她依言先行一步，我截斷尾隨之后，可以輕松趕上她。當時的局面，我們在幾乎山巔的位置，如果貿然下去，反倒可能兩個人都走不脫。 我們正在嘀嘀咕咕間，對峙的黑暗中，突然飛過來幾枚石頭子，擦著我們鬢邊飛馳而過，嚇得我們連忙蹲下身子，心跳不已。我命令小慧往山下慢慢滑行，她開始還膽怯慌張不肯，我口氣不容分說：“這不是怕的時候，再晚，咱們倆都要交代在這兒，你不希望我陪著你完蛋吧！”我不等安小慧做出回應，兩眼盯著追擊的黑影，揚手又飛過去兩枚石頭子。這幾好比二戰(zhàn)時期，兩軍對壘，戰(zhàn)事進入到膠著的狀態(tài)，高明的狙擊手躲在暗處，瞄準鏡跟眼鏡蛇一樣，兇狠地鎖住敵人，分分鐘爆頭。所以，雙方都不敢貿然行動，引火上身。大約過了一刻鐘，對面的石頭子還偶爾的還擊，這就證明人還沒走。我用更精準的手法，向鬼影中投擲，鬼哭狼嚎的聲音凄厲突起，使得對手一直不敢靠近。這樣邊打邊撤，大約過了近一個半小時，也許更久，我覺得是滑到了山底下，我看追來的人沒了動靜，似乎已經(jīng)撤走，心里踏實些，我開始悄聲喊著：“小慧，小慧兒?！?lt;/p>我心里一緊，擔心她慌亂時跑錯了方向，就左奔右突急切呼喊，可奇怪的是，并沒有得到回應，我內心焦急，不覺贈大了音量。 我們三人，劉鐵和烏四最終聚齊在翡翠山通往寶山村的小石頭橋，這里是回村的必經(jīng)之路。暗夜里流水淙淙，四處娃鳴，我們蹲在橋頭，點上煙，劉鐵問道：“歐陽，你背的那個女的呢？你們認識??？”我沉悶地答道：“安小慧，在山海關認識的。我讓她先下來，她應該先到的，可能走散了，估計一會兒能找過來?！?lt;/p>我們抽完兩支煙，還不見小慧的身影，山腰的手電光，漸漸下移，劉鐵耳朵靈敏，他說，：“東面來摩托車了，有摩托車突突聲?！蔽液蜑跛膬褐с吨渎牐蠹s過了四五分鐘才聽到聲音。劉鐵道：“這么等也不是辦法，那女的是翡翠山馮大公子請來的，估計就是抓著了也不會對她怎么樣，不如我們先撤，明早再帶人來從長計議。烏四兒聞言，馬上起身往寶山村方向走去，嘴里說著：“老劉說得對，我們明早多叫些人來，管他們要人?！?lt;/p>我站起來，冷靜地說：“要是你們怕事兒不敢，那就先走算了，我一個人再等等，高低把安小慧等回來。”各位看官，東北人熱情豪爽，講義氣重感情，你可以說他任何難聽的話，他都可能不和你一般見識，唯獨你說男人膽兒小啥事兒，他絕對接受不了，那簡直就是在侮辱他，說他是個窩囊廢沒啥兩樣。另外一句，你千萬不能說東北人不孝順，不孝順和罵他不是人，也沒什么兩樣。劉鐵果然中了激將法，他跳起來道：“你小子真能埋汰兄弟，寧可被人打死，也不能被人嚇死啊?！?lt;/p>烏四兒聽劉鐵如此說，也折回來，忐忑地問：“咱們這不以卵擊石嗎？人家那么多保鏢，咱們赤手空拳，不白扯嗎？”我說：“你要是害怕你就回家摟老婆去，人家安小慧一個女人，冒著風險救了咱們，咱們如果扔下她不管，還是人嗎？”劉鐵不等我話音落地，接著道：“老四，你回去吧，家里還有老婆孩子呢?！?lt;/p>烏四兒雖然膽小怕事，此刻也就覺臉上掛不住勁，嘻嘻笑著道：“都別雞巴拿小話敲打我，腦袋掉了碗大疤拉，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闭f著轉身氣哼哼走了回來。說話時間，摩托車突突的聲音越來越近，遠處跳脫的燈光，時而照到樹梢，時而照到橋欄桿上。劉鐵一揮手，我們立刻會意，都一矮身，退到了橋底下，隱藏起來。 摩托車騎過橋面，直奔村莊，突突突的聲音，也就十幾分鐘就逼近寶山村，引起村子里的狗叫連成一片，前街的幾戶人家，也拉亮了院子里的門燈。騎摩托車的見狀，也不敢太放肆，怕惹起眾怒，也不敢進村。又騎著摩托車突突突原路返回，快到橋頭的時候，幾臺摩托車停下來，好像不急著往翡翠山趕。下了車，一個往樹下走幾步，一個人開始小解，另外兩三個人都開始抽煙閑談。“早跑啦，別死心眼玩命追了，他們也不是傻子……那個女的交給誰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還能交給誰，交給咱馮總了唄……這一晚可夠她好受的?！币粋€年輕的聲音道，語氣中有種猥褻的味道。幾個人嘻嘻笑著，彼此尋煙尋打火機，抽的煙飄散到小石頭橋下，他們東拉西扯閑談，隱約的談起老礦長老馮頭，說是今晚可能回到山上。年輕的聲音道：“小勇死的有點冤，當個保安，錢沒賺幾個，還把命搭上了?！?lt;/p>“別胡說八道的，石小勇的事兒，咱就當啥也不知道，瞇著，千萬記著，別人如果問起來，一問三不知，神仙怪不得。”中年男人立刻囑咐道。我們聽得真切，一時卻不知道石小勇是何許人也。“那女的不是老大帶回來唱二人轉的嗎？她咋趟這渾水呢？”年輕人的聲音。“活該，是她自找的，沒她放人，那三個家伙也跑不掉?！敝心耆苏f道。聲音又停頓下來，寂靜的夜空里有看不見的飛禽飛過，還留下“嘠——”的一聲怪叫。大約停留了十來分鐘，感覺比一年還漫長。“走吧，走吧，回去問就說咱們進村找了沒找到，別說沒進村里，小心開皮?！敝心昴腥说?。幾個人吐了煙頭，啟動摩托車，突突突一溜煙開走了。我們在橋底下長舒一口氣，解了手，沿著鋪著石頭的簡易臺階爬上小石頭橋，烏四兒拉著劉鐵就往村莊的方向走，我一意孤行，向著翡翠山的方向走，擔心將安小慧的安危，決心將他救出來。劉鐵低聲喊道：“歐陽，你快回來，那女的是他們請的二人轉演員，是客人，他不敢咋地她?！?lt;/p>烏四兒也高喊：“老歐，你別犯傻了，你回去是自投羅網(wǎng)，讓人抓住，都能把你剁了喂狗?！?lt;/p>我回了一句：“您倆先走吧，我去去就來。”說著，我頭也不回，鉆過破洞的鐵圍欄，一意孤行地向翡翠山的馮家礦場奔去。 小說系原創(chuàng)，涕淚一行行。轉載需相詢，侵權必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