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線431廠杰出人物譜之三】首任廠長鐵峰：悲喜交織的創(chuàng)業(yè)者。

劉至明

有口皆碑的帥才鐵峰，有過輝煌，那是文革前任青島四方廠廠長和資陽廠籌建處主任時段；有過悲情，那是文革時被批斗、撤職，下放勞動，成為燒開水的伙夫，直至調離。在資陽廠大起大落的七年，他書寫了悲壯與坎坷的片段人生。 一、“儒官”印象 初到資陽的鐵峰，五十開外的一位北方漢子，山西口音，身軀壯實，腰板挺直，濃眉下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和藹中隱藏著一種威嚴，天然生就的一副“官相”。他顯然不同于那個年代的“工農干部”，是領導干部中為數(shù)不多的讀書人，算得上是一介儒官。 從四方廠到資陽廠的技術干部王光銳說，鐵峰有兩大特點：一是愛才惜才，尊重人才。在四方廠，他出差回來，都要到車間看望工人，到科室看望工程技術人員，當看到有新面孔時，就要關切的問詢。二是他他善于深謀遠慮，考慮周全，是一位有較高文化素養(yǎng)的領導，比如大會報告，他先是要求秘書崔振玉擬稿，口授要點，成文后他做修改，但是在會上，不照本宣科念稿，而是提綱挈領，善于即興發(fā)揮，因此既有條理又很生動。 從北京南口廠來的技術干部劉緒文說，鐵峰平時不多講話，對下屬干部要求十分嚴厲。中層干部向他匯報工作時，一律要求寫成書面材料，像小學生交“作業(yè)”一樣，不論是誰僅憑口說是過不了關的。他說，一個領導干部，連書面報告都寫不好，不配！所以，在他辦公室內，時常有科長或主任被嚴厲訓斥的事情。但他也并非對所有的人都發(fā)脾氣，他喜歡能力強的干部，尤其對技術人員很尊重，經(jīng)常鼓勵技術人員學習新技術，學習外語，報效祖國。 二、轉戰(zhàn)三地 資陽廠前身系廣元內燃機車工廠籌建處。1965年7月1日，鐵道部四方機車車輛工廠廠長鐵峰被任命為廣元內燃機車工廠籌建處主任，8月到達廣元。 上任伊始，鐵峰立即組織排出籌建工作計劃進度表，和廣元縣委縣政府協(xié)調后，地方成立了“支援重點工程辦公室”。不到一個月內，占地遷墳、遷移果樹、青苗工作完成；為工地供應磚瓦而新建的七座磚窯陸續(xù)出磚；大量的民工為工地送來河沙、石灰、條石等建材，廣元工地掀起基建高潮。同時，他安排一部分技術人員著手設備選型，一部分技術人員派到對口老廠培訓機車制造技術。 然而，風云突變。8月30日，鐵峰風塵仆仆地從北京趕回廣元，顧不上吃飯，立即召開全體大會，傳達鐵道部關于遷址的2149號文件。他說：“為了三線建設的總體戰(zhàn)略部署，我們決定放棄廣元基地，到別處另選廠址……為了爭取寶貴的時間，除留下個別后勤人員辦理相關事宜外，其余人員明天就出發(fā)。” 第二天，鐵峰到廣元縣委出示了2149號文件， 9月1日，在廣元火車站會議室，鐵峰代表籌建處、趙一山代表四機部進行廠址交接事宜。當月，籌建處遷到資陽，開始了“四三一廠”的艱苦創(chuàng)業(yè)。 9月6日，鐵峰主持召開資陽廠籌建處第一次全體會議。會議整整開了五天，認真總結了廣元籌建工作，研究了在資陽開展工作的計劃，成立了臨時黨、團支部和工會委員會，設立了人事、財務、材料、基建、工藝、總務、辦公室、衛(wèi)生室等科室，為全面鋪開工廠的基本建設奠定了基礎。 籌建處借用成鐵局資陽電務段大修隊院內舊房辦公，生活條件雖然簡陋，但業(yè)余時間，年輕人還可以在后院打打籃球和乒乓球。有時興致來了，鐵峰主任還拉起球網(wǎng)，叫幾個年輕人一起打網(wǎng)球。平時十分嚴肅的鐵峰，也顯得非常和藹可親。中秋節(jié)到了，他特地為這些來自天南海北的籌建處人員，舉行了一次中秋聯(lián)歡會。他叫人買來了當?shù)氐脑嘛炚写蠹?，并發(fā)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他分析了面臨的形勢和建設任務，描述了未來工廠的遠景后說：“明年的中秋節(jié)，我們將搬到自己的工廠里慶祝?！痹捯魟偮?，引來了一片掌聲。 三、選址之爭 籌建工作剛剛起步，籌建處和建廠局之間在建廠點選擇和方案之爭，一直沒有間斷。事出有因，這和特殊年代的政治氣候密切相關。原來，籌建處遷來資陽以后，國家的政治形勢發(fā)生了重大變化，“路線斗爭”突出地提了出來，就是在三線建設中，要貫徹毛主席的革命建廠路線，即“靠山、分散、隱蔽”，反對 “資本主義”或“修正主義”的建廠路線，即選址小集中，生產與生活并進。 作為籌建處主任的鐵峰，曾經(jīng)擔任過四方機車車輛廠的廠長，具有豐富的大型工廠的管理經(jīng)驗，深感這個將由他擔綱建設的項目必須為國家負責、為將來的生產負責、為從業(yè)的職工負責。他認為這樣一個大型專業(yè)化機車工廠以“分散”的方案建設是完全錯誤的。在他的內心里，不僅反對成渝沿線的“大分散”方案，即使是對以后的資陽“小分散”方案也是不敢茍同的。在這場爭論中，鐵峰首當其沖，和建廠局一方展開激烈交鋒。建廠局負責人王抬風認為，必須堅決執(zhí)行“山、散、洞”的三線建設方針。資陽廠籌建處別管建廠的具體事宜，我給你建成什么樣，你就怎么樣干，建成車間你就是工人，造出輪船你就是海軍，造出飛機你就是空軍。鐵峰聽后很憋氣，他據(jù)理力爭，不能由建廠局一家說了算，資陽廠必須有參與選址和設計的權利。他和有關人員到鐵道部匯報工作，爭取參與方案設計主導權，爭取更正“大分散”方案。直到11月份，“廠址”的事仍然沒有消息。 面對無可奈何的“等待”，為了不致浪費寶貴的時間，鐵峰作出了一個特殊的決定：全體人員除少數(shù)留守資陽以外，其余都到外地去參觀，考察、學習其他三線建設企業(yè)的經(jīng)驗和教訓。 1966年2月，鐵道部派工廠總局副局長陳耳東到資陽現(xiàn)場拍板，確定了在資陽“小分散”選址的方案，即今天仍然不盡人意的“十里車城”布局現(xiàn)狀，即使如此，也是鐵峰等創(chuàng)業(yè)者通過艱苦努力的結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基建建材方面，廠建雙方又發(fā)生激烈爭論。以鐵峰為代表的廠方，著眼質量、著眼未來，要力爭建成相對集中的內燃機車基地，而建方為了“投資少、省時間”，對生活設施和一部分廠房都采用未經(jīng)燒制的土坯磚建造，即“干打壘”。對這種不顧質量的基建短期行為，鐵峰堅決抵制、反對，使建方在廠房、宿舍、廁所、圍墻等項目上有所控制，減小了后期改建重建的損失。 四、文革“伙夫” 1966年底，“文革”之火燒到資陽山溝，工廠文革辦公室成立，首先遭到厄運的，便是籌建處的第一把手鐵峰。從青島來資陽一年多，可謂“出師未捷”，籌建工作剛剛有所進展，便一夜之間淪為“階下囚”。 次年一天早上，籌建處的氣氛就顯得與平日不同。早飯后，通知在食堂開會。會場坐滿了人，大家彼此小聲議論著。八時許，主持人大步走到前臺，向大家宣布：“籌建處最大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大++鐵峰抓回來了！”幾個壯漢把鐵峰反扭著胳膊從門外推了進來。有人突然高喊：“打倒走資派！”“打倒大++鐵峰！”但是下面沒有人響應，大家都很驚愕：一向受人尊敬、威望很高的領導怎么了？批斗會上，有些人批判他執(zhí)行的是一條“修正主義”建廠路線，還有個人問題方面的“錯誤”……被造反派定為“走資派”后，每次開批斗會，都被拉出來批斗。工廠基本建設從此進入了干干停停的半癱瘓狀態(tài)。鐵峰被罷免以后，下放勞動——燒鍋爐。 三年期間，先后在他曾經(jīng)領導下的縣城籌建處、筏子橋工廠機關燒鍋爐，直到1971年，工廠革委會宣布解放鐵峰后，安排到二分廠參與管理柴油機生產。當時，二分廠生產原四方廠180柴油機，鐵峰曾任四方廠廠長，對此工作非常熟悉。一旦有了用武之地，他依然顯示出一貫的作風：抓工作嚴格、細致。根據(jù)分廠設備、刀具等方面不齊備的條件，他要求嚴格按照技術人員制定的工藝流程加工。有人認為沒必要搞得那么復雜、繁瑣，表示不理解，他堅持這樣辦。經(jīng)常到車間班組，觀察、詢問工人執(zhí)行工藝操作的情況和工作、生活狀況。 1972年9月，鐵峰離開了曾經(jīng)施展抱負卻滿懷心傷的地方，奉調到戚墅堰工廠任職。1991年，資陽廠建廠25周年，作為第一任廠長，他欣然命筆賀廠慶：“千臺機車創(chuàng)奇跡，一老兵、念資陽、想創(chuàng)業(yè)、思發(fā)展，七十八歲難行走，遙祝萬人大廠奪取新勝利。” （附賀詞書法全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