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p><p class="ql-block"> 前不久，我在網(wǎng)上看到一張郵票，是美國郵政總署一九六九年五月發(fā)行的，紀(jì)念阿波羅8號宇宙飛船首次載人環(huán)月球飛行。郵票下方是月球表面，右上角是地球，中間有一行字：In the beginning God...（起初，神……）</p><p class="ql-block"> 接著，又看到一張彩色照片，名叫《地出》（Earthrise），它就是在這次飛行中拍下的。照片的解釋文字說，這是人類在太空拍攝的最著名的照片之一，也是人類第一次親眼目睹地球在另一個(gè)星球地平線上冉冉升起。這是阿波羅8號上的宇航員威廉?安德斯于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在月球上空拍攝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經(jīng)典照片《地出》. 1968年)</span></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那一天我在哪兒？在干什么？我大腦里的時(shí)光機(jī)快速地倒帶，于是出現(xiàn)以下幾個(gè)片段。</p><p class="ql-block"> 片段一：</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八年的十二月，我十一歲，在柳州市北站路小學(xué)讀三年級。那是 “復(fù)課鬧革命” 后的第一年，我開始學(xué)算術(shù)乘法，《為人民服務(wù)》已能背個(gè)八九不離十。那年冬天，柳州罕見地下了一場雪。雪后第二天上午，陽光明晃晃的，曬在身上很是舒服。同樓的男孩子們聚在外邊踩雪、打雪仗，追逐中還有一句沒一句地唱起流行歌曲：</p><p class="ql-block"> 多么溫暖 多么慈祥</p><p class="ql-block"> 把我們農(nóng)奴的心兒照亮</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提起打雪仗，我弄雪球擲雪球的速度總比同伴快半拍，因?yàn)榇蠹彝瑫r(shí)流清鼻涕的時(shí)候，我是不管不顧的，它愛流不流，沒空?？粗业难┣蛟趯Ψ交锇槊爸鵁釟獾哪X袋上散開時(shí)，我才瀟灑地用衛(wèi)生衣的袖口在鼻子下方橫著一抹，脆口喊出一聲：哎，巴扎嘿！</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柳州市北站路小學(xué)正門. 2011年)</span></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片段二：</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八年的十二月，我們那棟樓第一層住戶的所有臨街的門與窗戶之間的空白處，必須印上領(lǐng)袖語錄。工人師傅粘上剪好的字型，然后用紅油漆刷到墻上，語錄印好后，再用黃油漆畫上邊框。語錄是事先排好的，隔壁付叔叔家印的語錄暖心且明瞭：</p><p class="ql-block"> “一切革命隊(duì)伍的人都要互相關(guān)心，互相愛護(hù)，互相幫助?！?lt;/p><p class="ql-block"> 而我家窗邊印的，卻有些燒腦，我理解不了。我后來甚至覺得，是油漆師傅看我每天進(jìn)出一副傻樂呵的模樣，專門挑選的：</p><p class="ql-block"> “政策和策略是黨的生命，各級領(lǐng)導(dǎo)同志務(wù)必充分注意，萬萬不可粗心大意?！?lt;/p><p class="ql-block"> 我曾期待父親跟我解釋，但他沒有。同一棟樓里的大人們，進(jìn)出都很匆忙，神情憂郁。</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柳州浮橋. 1960年代)</span></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片段三：</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八年的十二月，柳州市第三中學(xué)的紅衛(wèi)兵們，把我家門前的馬路當(dāng)作閱兵場。他們排著整齊的方陣，步調(diào)一致齊刷刷地走過來走過去。他們昂首挺胸地喊著 “一、二、三、四”，然后唱起令人神往的歌：</p><p class="ql-block"> 到農(nóng)村去,到邊疆去，</p><p class="ql-block"> 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柳州市北站路. 2019年)</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而在一九六八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這一天，紀(jì)念郵票上的文字說，宇航員們在外太空朗誦創(chuàng)世記！</p><p class="ql-block"> 創(chuàng)世記？</p><p class="ql-block"> 我查到了。在詹姆斯國王英語版本的《創(chuàng)世記》有他們朗誦的片段，第一章的第一到第十節(jié)。第一節(jié)就是郵票上的那句話：In the beginning God created the heaven and the earth (起初，神創(chuàng)造天地）。朗誦的片段，描述了造物主從無到有的創(chuàng)造經(jīng)過，造光造天造地造海,一言以蔽之，我們這個(gè)地球就是這么來的，讓人看到造物主無限的能耐，他命有就有，令立就立。第十節(jié)這般描述：</p><p class="ql-block"> ? And God called the dry land Earth; and the gathering together of the waters called he Seas: and God saw that it was good.</p><p class="ql-block"> (?神稱旱地為「地」，稱水的聚處為「?！?。神看著是好的。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地與海.太平洋加拿大一側(cè).2024年)</span></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這句話看似平常，可細(xì)細(xì)品味，令人叫絕，因?yàn)樵煳镏骺粗皇衷O(shè)計(jì)并創(chuàng)造出來的如此和諧有序的一切，包括陸地海洋，他只輕輕說了一個(gè)字， “好”。</p><p class="ql-block"> “Good" 這個(gè)英語單詞，極其普通，不管是說出口，還是聽入耳，它都沒有色彩，不起波瀾。我小時(shí)候登上馬鞍山頂，看著山下的景觀，會(huì)情不自禁地感嘆，會(huì)搜腸刮肚地找?guī)讉€(gè)形容詞表示一下：太美啦、壯觀啊、一覽眾山小啊! 而巍峨無比的高山、波濤洶涌的海浪、深邃神秘的星宿，造物主看著，說：好。造物主口里的這個(gè)“Good”，其意境豈止是至高、至深、至廣、至滿？</p><p class="ql-block"> 人真地實(shí)在算不了什么。??????????????????????????</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從山頂俯瞰柳州市區(qū). 1970年代)</span></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可話說回來，第一次在離地球三十七萬四千公里遠(yuǎn)的太空如此清晰地看見自己居住的家園，那種沖擊該是多么地巨大！三位宇航員歡呼雀躍了嗎？在失重的狀態(tài)下翻了幾個(gè)跟斗？西方國家都有過圣誕節(jié)的傳統(tǒng)，平安夜更是家庭團(tuán)圓的重要日子。在這喜慶的時(shí)刻，全球有六十四個(gè)國家的居民共十億人，同時(shí)守在電視機(jī)旁收看直播。宇航員們的平安夜祝詞不長，前后兩分鐘。這段祝詞的錄音，我聽了不知多少遍。每聽一次，內(nèi)心就被觸動(dòng)一次。</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宇航員安德斯開場白：“地球上的人們，你們好！我們眼下正靠近月球上的日出（即地出），阿波羅8 號的船員們有話要跟你們說?！?lt;/p><p class="ql-block"> 我想像著，所有的人這時(shí)一定都睜大眼睛、屏住呼吸，期待宇航員們激動(dòng)人心的驚呼、喘不過氣地描述，完后所有人興奮地抱成一團(tuán)，喊叫、抹淚。 </p><p class="ql-block"> 但劇情沒有這樣發(fā)展。</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阿波羅8號宇航員的平安夜祝詞錄音.1968年.?手機(jī)橫置視覺效果較好)</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安德斯、洛威爾、博爾曼三位宇航員，依次朗誦了《創(chuàng)世記》第一章書的前十節(jié)經(jīng)文。他們在抑制自己的激動(dòng)，他們的語氣有些急促，但非常平穩(wěn)，他們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他們的朗誦當(dāng)中，在他們朗誦的句子當(dāng)中：敬畏、敬佩、向造物主敬禮。</p><p class="ql-block"> 聽著他們的朗誦，我腦海里現(xiàn)出同一本書上另一首詩所寫的情景: </p><p class="ql-block"> 諸天述說神的榮耀/穹蒼傳揚(yáng)他的手段/這日到那日發(fā)出言語/這夜到那夜傳出知識/無言無語/也無聲音可聽/它的量帶通遍天下/它的言語傳到地極......</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阿波羅8號三位宇航員重逢.1993年)</span></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祝詞由機(jī)長博爾曼結(jié)束。在朗誦完第十節(jié)經(jīng)文后，他說：</p><p class="ql-block"> “我們就此說再見了。阿波羅8號所有宇航員祝大家晚安、好運(yùn)，并祝圣誕節(jié)快樂！愿神保佑你們，保佑所有生活在這顆美好地球的人們！”</p><p class="ql-block"> （And from the crew of Apollo 8, we close, with good night, good luck, a Merry Christmas, and God bless all of you, all of you on the <i style="color:rgb(255, 138, 0);">good</i> earth.）</p><p class="ql-block"> 他也用了“good”這個(gè)詞，來形容這顆完美得讓人心悸的地球。</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地出》經(jīng)典系列照之一. 1968年)</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九年發(fā)行的6美分的紀(jì)念郵票，如今已漲到108美元一枚。那張《日出》的照片，早已成為經(jīng)典。我無意于任何這類的收藏，但如果造物主愿意，我希望回到多年前的那一天，親眼看見三位宇航員發(fā)回圣誕節(jié)平安夜祝詞的全過程，并切身感受到，在所有得神保佑的“生活在這顆美好地球”的人當(dāng)中，有我和我的小伙伴，有油漆師傅，還有在馬路上踢正步的紅衛(wèi)兵小將。</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4年 9月5 日寫于 多倫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