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上行

金易

隴上行文：王錫美 當街燈眨著惺忪橘黃的眼神，天地沉浸在黎明的酣睡中，我已離家出門，乘上寶雞開往平?jīng)龅?072次列車。前幾天一場酣暢淋漓的春雪，至昨天戛然停了，空氣清冽純凈。車窗外高聳的云樓點亮了天庭琉璃的華燈，映印城市不夜的繁華升平，呈現(xiàn)出春節(jié)該有的熱鬧喜慶。蟠龍塬在朦朧中掠過一簇簇詭魅魍魎的黝影，白的是雪，灰色的是樹枝枯草。車內(nèi)旅客很多，相互擁擠，人聲喧鬧，大都是慕名而去，為著一個共同的目標。現(xiàn)代人們生活好多了，欣賞觀看有特點的社火表演，是春節(jié)里必不可少的重要活動。列車在有節(jié)奏的“哐當咣當”聲中，先東后北沿著寶中線行駛，擦過煙波浩渺的馮家山水庫，早起的幾只寒鴉在水灣泅食嬉戲，蕩起的漣漪泛著黎明的波光；掠過千河（古稱：汧河，因流經(jīng)千山而得名）沿岸初春的阡陌，藏不住的油綠麥苗披著潔白雪衣騰起身桿，一壟壟油菜已昂頭待發(fā)，正伺機春天的召喚。薄霧中升起的晨曦火紅通圓，點亮綿綿群山晨霧莽莽，灑滿千河一身春暉，滋潤關山新一輪蓬勃。 9點20，列車緩緩?？侩]縣站。邁出車廂，寒冷清靜的站臺瞬間聚攏四五百人，熙熙攘攘走向出口，雪后的山區(qū)空氣清新潮濕，彌散著料峭春寒的清冷。繞過熱情的私家車吆喝，沿站前的千邑路向北，穿過新修寬暢的隴千南線和隴州大道，過了千邑大橋后就到了隴縣縣城。從隴縣許多地名和景點名來看，如二郎山、千邑村、敬德拴馬亭等，無不提醒這里文化底蘊的深厚和對傳統(tǒng)風俗的執(zhí)著固守，但灰色荒原和殘存土木屋架結(jié)構(gòu)的院落卻反映出這里的貧瘠落后。的確，這個處在隴山懷抱的隴縣在寶雞，在陜西，在全國，還是比較落后的山區(qū)縣。我不禁想：是經(jīng)濟的欠發(fā)達使人們固守傳統(tǒng)，努力保留純正的千年文化，還是這彌久文化使人們達到人、天共處，安于享受精神那份樂趣，而不計較貴賤貧富？ 隴縣縣城坐落在由南河、北河和水銀河、千河沖淤而成的山區(qū)平原，主要由東、南、西、北四條大街構(gòu)成。正月十五的山城，正是節(jié)氣濃郁時分，街道上人山人海，比肩接踵，人頭攢動，夾雜著商販和鑼鼓的喧叫，整個縣城洋溢著春節(jié)氣氛。當?shù)厝颂糁魃餍螣艋\走親串訪，紅艷騰躍的龍造型尤受青睞。準備游街的社火隊員，相繼集中街口，伸胳膊展腿做著預備活動，擺著各種pose留影。油旋餅是隴縣的名吃，內(nèi)側(cè)凹薄，外圈肥厚，是由發(fā)酵的面粉層層卷著核桃粉、芝麻等做成。做熟的油旋餅層層成絲，焦黃誘人。咀嚼，滿口脆香生津，回味的是核桃芝麻粒粒幽香。 適時10點許，一隊隊馬社火行進，鑼鼓喧天，車馬開道。飄著烈烈鬃毛的馬匹凜凜然，好像他們是驊騮赤兔似的，跩蹬著一個個高大威武戲曲歷史人物。有背插令旗玩劍的；有紅臉長髯舞青龍偃月刀的；有怒目圓睜黑臉挺矛的；有爆眼環(huán)視掄流星錘的；有面目猙獰雙手持斧的；還有胡須飄逸使戟的，間或有卡通人物……。一一難敘，這些角色大多是“生、凈”兩行扮演，但個個形象鮮明，個性張揚，威武剛烈，栩栩如生，很適合這種被稱為“馬社火”表演形式。一個造型就蘊含著一段典故，講述著歷史的過去；一個人物曾演繹中華文明的進程，叱咤一時。這是一脈文化持續(xù)的傳承，生生不息，源遠流長。 還有步社火，一色的戲曲人物裝束，表演得活靈活現(xiàn)。兩個扮演使流星錘的彪漢揮舞雙錘左右開道；三兩旱船輕移，船裙隨著弧圈飄逸，槳板悠悠擺劃；幾只毛驢造型，搖著鈴鐺不停變換隊形，歡快輕巧；剃著光頭叼著煙袋的丑角，擠眉弄眼挑逗觀眾.....。整個步社火表演的輕巧歡快，生動活波，詼諧幽默，充滿戲劇感，這類社火大多是戲劇里的“旦、丑”角色。 在今年行進的社火隊伍里，更多的參入了現(xiàn)代元素，如：兒童的表演，地域農(nóng)業(yè)的特點，各類商業(yè)的廣告……。無不昭示銅臭對傳統(tǒng)文化的侵蝕，似乎在揭示文化的傳承離不開金錢支撐這樣的道理。 佇立在凱悅大酒店廣場桿頂?shù)娜ケ简v天駿，昂首奮蹄，仿佛能聽到他們的嘶鳴，象征著隴縣人奔放不羈粗獷豪邁的性格。下面聚攏的人掄起鼓槌正敲鑼打鼓，歡慶節(jié)日，歡快愉悅的心情在他們臉上洋溢。飄揚的彩旗上書寫著“踏歌秦都漢關，醉情社火之鄉(xiāng)”，正是熱情好客隴縣人的真實寫照。 被稱譽為“社火之鄉(xiāng)”的隴縣，已將社火發(fā)展為步社火、馬社火、地臺社火、鏈枷社火、車社火、血社火等以表演不同內(nèi)容風格的多種社火形式，其有別于其他地方的最大特點就是馬社火，曾多次被中央電視臺直播點贊傳頌。 在隴縣縣城轉(zhuǎn)轉(zhuǎn)，豐臀肥膘的大肉處處可見，辣椒店干烘的辣椒散發(fā)濃濃的椒香，農(nóng)具店大開門扉，昭示著春天的到來。饸饹雖不是那么軟瓤，有些生硬粗壯，卻透露出強烈的地域特色。 我總在想什么是文化？不只是在認識上有相同的趨向，包括：審美、行為、言語等，還在嗜好、飲食、節(jié)日等上有相同的一致。不論在歷史上這個處于游牧和農(nóng)耕交匯的隴縣，還是現(xiàn)代改革開放的前沿城市，各種兵戎沖突和人們思想的最終融合，都是文化碰撞和文化統(tǒng)一。摒棄傳統(tǒng)文化，意味著拋棄我們相同的認知、美食的愛好和言行道德的約束，有被粗暴強奸的屈辱。堅守民族特色，樹立文化自信，彰顯國家尊嚴，隴縣或許是我們這份純正民族文化生存最好的僻壤。 16:16，6074次列車漸漸駛離隴縣站，太陽還高高孤懸，陪我灑下一路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