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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彎彎(上)

禪定

<p class="ql-block"> 寫在前面的話</p><p class="ql-block"> 很長一段時間里,即便是一個小小的村支書,也擁有對全村所有村民的絕對管轄控制權,如果你得罪了村支書,就等于得罪了整個世界,因為你不可能在沒有介紹信的情況下另謀生路。那時節(jié),一個沒有身份、沒有介紹信的人,幾乎就等同于一個絕望的逃竄犯,寸步難行。</p><p class="ql-block"> 也就是說,你甚至連背井離鄉(xiāng)、風餐露宿的最后一點權力都已經被剝奪殆盡,這大概是對立于蒼茫天地間一個個生靈最最殘忍的鎖定。即便,他是一位昔日的英雄,也是如此。</p><p class="ql-block"> 有人說:人情是最靠不住的,轉瞬之間就能抽身走人,拂袖而去,不帶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地雞毛。</p><p class="ql-block"> 然而,也有人說:我既然能在他最落魄的時候為其伸張正義,就能夠在他無比輝煌時視若不見。</p><p class="ql-block"> 而我卻以為:人情也好,氣節(jié)也罷,環(huán)肥燕瘦,因人而異。但就其本質而言,人是個自私的動物,其性本無善惡,其善惡的變化是隨利益的大小而改變的,沒利益時,人性本善,產生利益時,人性自私,利益足夠大時,人性才顯得邪惡。</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我返老家看望年近八旬的父親。晚飯后父親對我說,村里的老書記金兆龍快不行了,咱過去看看他。</p><p class="ql-block"> 我家和金兆龍是鄰居,就住在隔壁,穿過院子,跨過一條小弄堂,就是他家了。此時,金兆龍的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都坐在病榻前。</p><p class="ql-block"> 我們父子的突然出現(xiàn),使原本靜穆的屋里一陣躁動,尤其是金兆龍本人,一改平日那因執(zhí)掌權柄多年而練就的,異常冷峻的尊容,露出久違的笑臉,趕忙讓子女幫他扶起倚靠在床頭,口中連連道謝,并夸我們是讀書人家,通情達理,識大體。</p><p class="ql-block"> 當時,我的第一感覺,金兆龍這笑容來的太突然,突然得有點讓我驚詫和不自在。在我的印象中,這笑容好像只在“文革”初期,金兆龍被批斗時見到過。光陰荏苒,彈指巳二十多年了。</p> <p class="ql-block">  也許是一個臨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已骨瘦如柴,數(shù)天水米未進的金兆龍那天卻思維清晰,精神頗佳,和家父聊了近個把鐘頭。他們從解放前的陳年舊事談到時下的改革開放,氣氛融洽,內容純真,情懷獨特,讓人回味無窮。整個過程以金兆龍設問為主,家父僅作些必要的應答?,F(xiàn)撿其要者,概錄如下: </p><p class="ql-block"> “老先生,你們家是好人,解放前我們家窮,你們上輩人每逢過年過節(jié)經常接濟我們的”。</p><p class="ql-block"> “隔壁鄰居,一點心意,應該的”。</p><p class="ql-block"> “——昨晚我又遇見主席了”!</p><p class="ql-block"> “毛主席”?</p><p class="ql-block"> “嗯,他老人家要我繼續(xù)革命,戰(zhàn)斗到底”。</p><p class="ql-block"> “——老先生,土改時,沒收地主的土地是政府的政策,現(xiàn)在土地又分到戶了,也是政府的政策。革命革了一輩子,難道以前沒收地主的土地是做錯了?”</p><p class="ql-block"> “時代不同了,政策就得變。咱老百姓只能跟著政策走?!?lt;/p><p class="ql-block"> “——老先生,你說,到底是毛主席偉大,還是鄧小平偉大”?</p><p class="ql-block"> “兩個都偉大”。</p><p class="ql-block"> “——老先生,以前……我也做過一些對??起你們家的事,你大人大量,不會計較吧?”</p><p class="ql-block"> “不會。你也幫過我家的,至今我們全家都感謝您。請安心養(yǎng)病”。</p><p class="ql-block"> “——哎!老先生,我是快不行了,今天我也不瞞你了……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是你們家老虎……最錯的事是……慣壞了自己的弟弟……現(xiàn)在想想……。</p><p class="ql-block"> 說到這里金兆龍老淚縱橫,泣不成聲。</p><p class="ql-block"> 俗話說,鳥至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愿意相信,此時金兆龍說的話,也許就是他藏在心底已久的肺腑之聲。</p><p class="ql-block"> 兩天后,金兆龍去世,享年64歲。</p> <p class="ql-block">  金兆龍去世的第二天,我和家父坐在屋后的小院里聊天。突然,一股酒氣撲鼻而入,隨即甩進了一條空褲管,金一彪拄著拐杖醉熏熏地飄了進來。</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人稱金老虎,是家父未出五服的堂侄,我叫他堂哥。平日里,金老虎喜歡稱家父為叔先生。據(jù)他說,這稱呼獨一無二,既合輩,又文雅,還入時。</p><p class="ql-block"> 金老虎有文化,又上過戰(zhàn)場和土匪真刀真槍干過。在村里,他和金兆龍是一對冤家。村里人都說他倆人:“親時親出花,惡時打出疤”。倆人掰了一輩子手腕,時稱龍虎斗。</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拎了條小凳讓他坐下,然后給他泡了杯茶,問他有事嗎?</p><p class="ql-block"> 這一問,直接引爆了金一彪的火苗子。他連打了三個酒嗝,然后粗聲罵道:“金兆龍這老東西終于死了!昨天我去買了三盒煙花,兩串一千響,慶祝這條老泥鰍翻白登天”!</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平時金一彪在家父面前一向恭謹有禮,然而那天他老酒喝多了,說話有點失態(tài) 。父親見狀,有些生氣地責問這個遠房堂侄?!澳愫驼埖降资鞘裁闯?,值得你如此破費?</p><p class="ql-block"> “叔先生,你在外地工作多年,新近剛回老家,不了解情況?!?lt;/p><p class="ql-block"> “什么情況,你跟我說說?”</p><p class="ql-block"> “叔先生,你真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是他毀了我的家,毀了我這一輩子……!”</p><p class="ql-block"> …… 回憶往事,金一彪痛心疾首,涕淚交加,不時以拐戳地,憤懣之情令人動容……。</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位年過六旬的老人,壓抑已久,撕心裂肺,極度絕望才發(fā)出的哀鳴!</p><p class="ql-block"> 其時,我也確信:憑著金一彪的血性,他不可能說謊。</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這天,金一彪回到他的那間漏風又漏雨的破瓦房時酒興已然過去。面對家徒四壁,冷灶無煙的家,他想生火給自己早已咕咕叫的胃里填點什么,然而掀開水缸蓋,里面是空的。于是,他放下水缸蓋,挪過旁邊的一把矮凳坐下然后把拐杖調了個頭,用拐杖的三角叉把桌子底下的半瓶酒夾了過來。這酒是他昨天早上知道金泥鰍已經翻白后,特意拿了個有橡皮蓋的鹽水瓶去隔壁的代銷店散打的。他得犒勞一下自己。和這條油滑的金泥鰍斗了幾十年,而且是每斗必敗,但今天終究還是他先去見了閻王。塊壘落地,如釋重負吶!</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一邊呷著酒,一邊想著心思。現(xiàn)在金泥鰍死了,戰(zhàn)斗失去了對手,以后我該怎么辦?</p><p class="ql-block"> ——剛才叔先生要我去向民政部門反映自己的情況。他老先生雖說是好心,但他在象牙塔呆了一輩子,一生只知道做他的學問,哪里知道世情的炎涼,人性的險惡?哪里知道我?guī)资陙碓谏显L路上的艱辛和遭遇?如今,我都六十多歲了,身體已大不如前,如果再去上訴,會不會再蹲大牢?管用嗎!金一彪的思緒沉浸在往日的上訪路上。</p><p class="ql-block"> 喝光了瓶中的最后一滴酒,金一彪的情緒好了不少,感覺肚子也不餓了。他支起身體移到床邊,然后打開床頭桌的抽屜,從抽屜下面的肚子里摸出了一個用舊塑料紙包著的布包,里面有一張已經略顯發(fā)黃而有些模糊的照片。</p><p class="ql-block"> 照片上,一個年輕的小伙子頭戴大沿帽,腰別駁殼槍,腳縛繃腿,站立在“西南軍區(qū)司令部”的大門口,英武瀟灑,帥氣逼人。他就是當年的金老虎。</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手有些發(fā)抖,盯著這張照片看著看著,淚水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金兆龍和金一彪同庚。兒時倆人在父親執(zhí)教的國民高等小學讀過書,是父親的學生。</p><p class="ql-block"> 父親說:當年,他倆夜里讀書同一盞燈,晚上睡覺同一張床,出入成雙,是班上最要好的一對同學,而且倆人學習成績都不錯。</p><p class="ql-block"> 1943年金兆龍的父親去逝,本就貧窮的家境愈見窘迫。于是,金兆龍高小還差兩個月未畢業(yè)即休了學,靠幫人放牛,打短工度日。</p><p class="ql-block"> 1949年,全國解放,金兆龍徹底翻了身。因出身赤貧,又上過高小,在當年的農村,是相當稀缺的文化人。由此,占盡先機的金兆龍被推選為村里的貧農代表,隨即當上了貧協(xié)主任,之后又順理成章地入了黨。1952年初開始任村里的支部書記,除了文革初的兩年多時間作為“走資派”被村里的造反派揪斗后靠邊站外,直至1978年改革開放,金兆龍先后任村支書廿六年。</p><p class="ql-block"> 而金一彪則后來考上了縣里的新安中學,畢業(yè)后在村里的小學教了兩年書。1949年4月,第二野戰(zhàn)軍軍政大學分校在金華地區(qū)招生,金一彪逮著機遇,適時地報考并被錄取,參加了氣勢如虹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半年后,金一彪從軍校畢業(yè),隨軍南下四川解放全中國。幾年間,金一彪表現(xiàn)一直非常優(yōu)秀,曾榮立三等功兩次,一等功一次,隨即提干、入黨,成了一名當年人人敬羨的青年軍官。</p><p class="ql-block">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1955年底,金一彪在重慶的一次戰(zhàn)斗中,為營救被土匪圍困的軍區(qū)首長而丟掉了一條腿,次年被勸退回老家務了農。1956年,在“肅反”運動中,有人舉報,金一彪1948年在村小學教書時加入了國民黨,并曾任國民黨威安區(qū)分部執(zhí)委,是一名“反動黨團骨干分子”。因此,金一彪被開除黨籍,沒收了“一級戰(zhàn)斗英雄榮譽證”,取消退伍殘廢軍人待遇,就地監(jiān)督勞動改造。</p><p class="ql-block"> 說到這里,父親嘆了口氣,然后接著說:“人生一世,努力是基礎,造化更重要”。</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至今清楚的記得,1949年4月23日,天時晴時雨,父親金水良左肩挑著他的行李,右脅夾一把油紙傘依依不舍地把他送到船頭,臨上船時還塞給他兩塊袁大頭,說出門在外,屆時能應個急。</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還清楚的記得,那時光他與金兆龍是何等的親密無間。在姜村讀高小時,金兆龍家境不好,沒有棉被,冬天只好找他并鋪;金兆龍吃不飽肚子,一年之中幾乎有一半的糧食都是他金一彪偷偷從家里帶去送給他的;金兆龍人長得瘦小,嘴巴又硬,經常被人欺負,哪一次不是我金老虎替他出頭?</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還記得,那時節(jié),金兆龍無論大事小事甚至是結婚后夫妻間那點破事都會找他金一彪出主意。</p><p class="ql-block"> 當然,那時的金兆龍也不是現(xiàn)在的金泥鰍。就在臨走的那天晚上,金兆龍還瞞著他老婆特意送來了六個雞蛋,說是預祝他六六大順,馬到功成。</p><p class="ql-block"> 幾十年來,金一彪在心里反復拷問自己:他金兆龍到底是為啥,竟如此絕情無義,喪盡天良,三番五次謀害于我?難道僅僅就因為那個不要臉的女人?</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其實,當年的軍政大學,大約相當于現(xiàn)在的短訓班。主要是學習一些基本的軍政知識,培養(yǎng)急需的低中級軍政干部,一般學制半年。</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身高1米82,英俊而挺拔,學習成績甲等。畢業(yè)后隨軍南下,解放大西南,后分配在重慶西南軍區(qū)司令部警衛(wèi)連任見習副排長。因表現(xiàn)出色,當年他即榮立三等功一次,次年去掉見習由副轉正,第三年他入了黨,并再次榮立三等功,第四年升任副連長,可謂是新篁百尺,前程似錦。</p><p class="ql-block"> 在這些日子里,他幾乎每天跟賀司令員,鄧政委,陳副政委等照面。首長們也經常和他們一起開玩笑,一塊打乒乓球。其間,鄧政委曾和他比劃過身高,陳副政委曾夸過他機靈。</p><p class="ql-block"> 記得那是一天晚上,他剛查完崗,鄧政委突然走了過來,一邊招手,口里一邊喊著:小金,你過來,咱一塊去散散步好嗎?金一彪趕忙跑過去向鄧政委敬了個禮,然后問:鄧政委,你要去哪兒?。苦囌χf:咱隨便走走,你緊張個啥子哦?那天晚上,他和鄧政委并肩而行,鄧政委問他是哪里人,他答是浙江的。鄧政委笑笑說,原來你和老蔣是同鄉(xiāng)。其時,鄧政委還伸出右手在他的頭上比劃了一下,然后問他有多高,他說一米八二。鄧政委哈哈大笑說,比我高多啰!。這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p><p class="ql-block"> ——那時節(jié),他金兆龍還在山岙里喂牛,算哪根蔥?金一彪想到這里,臉上的皺紋舒展了許多。</p><p class="ql-block"> 然而,就在1954年冬天,一天,他隨陳副政委赴某軍分區(qū)視察,遭到土匪的突然包圍襲擊,為保護首長安全脫身,金一彪身先士卒,三進三出,結果被土匪的炸彈炸斷了右腿。那時醫(yī)療條件差,交通也不方便,當金一彪被送到軍區(qū)總醫(yī)院時,傷口已經感染腐爛,只好鋸掉已生小蛆的傷腿,以保全生命。</p><p class="ql-block"> 1955年秋天,他人還住在醫(yī)院療養(yǎng),陳副政委親自到醫(yī)院給他戴上了一枚榮立一等功的軍功章,和被授于一級戰(zhàn)斗英雄的一朵大紅花,夸他:小伙子處事機靈,膽子也大,是塊好料!并囑他好好養(yǎng)傷,以后有事可隨時去找他。</p><p class="ql-block"> 半年后,金一彪傷愈出院。時值國家困難時期,部隊精簡,他一個只剩一條腿的瘸子自然是被簡之列。金一彪滿腹的不舍,他想過去找陳副政委,希望能夠繼續(xù)留在部隊,那怕喂喂豬也行。然而陳副政委已經調走了。他也想過去找鄧政委說個情,他相信鄧政委一定會幫他,然而,他知道鄧政委很忙,就沒敢去打擾他。</p><p class="ql-block"> 就這樣,1956年10月,金一彪懷揣一本紅彤彤一級戰(zhàn)斗英雄榮譽證,三枚金燦燦的軍功章,甩著一條空褲管,回到了朝思夢想的老家。</p> <p class="ql-block">  金一彪的返里是榮光的。當他乘坐的小汽輪緩緩靠近碼頭時,南源鄉(xiāng)的鄉(xiāng)長徐運澤和人武部長張覺民率領全鄉(xiāng)各村的干部數(shù)百人手執(zhí)鮮花早已迎候在碼頭,熱烈歡迎英雄載譽歸來。中午鄉(xiāng)政府在大會堂為英雄設宴洗塵,鄉(xiāng)長徐運澤給他敬酒時曾朗聲許諾:鄉(xiāng)里一定會按照上級指示,安排好英雄今后的工作。飯后,人武部長張覺民親自送他回到了闊別七年的家。</p><p class="ql-block"> 然而,當金一彪柱著拐杖踏進那間即熟悉又陌生的老屋時,眼前的一切,早已不是他想象中的景象。</p> <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早年喪母,離家時家中只有年過五旬的父親金水良和剛結婚不到半年的妻子史竹蓮。金一彪臨走的那天晚上,金兆龍前來送別,金一彪曾再三拜托好友金兆龍一定要照顧好他的妻子史竹蓮和父親金水良。金兆龍拍著胸脯說:水叔就是我的親叔,弟妹(金一彪小金兆龍兩個月)就是我的親妹,你只管放心去吧!</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離家的第二年,父親金水良一病不起,不到兩個月就撒手人寰走了,家里只剩下了史竹蓮一個人。在處置老人家的喪事中,金兆龍和弟弟金亞龍倆兄弟,筑墳扶棺,跑前照后,沒少幫忙。由此,史竹蓮的心里非常感謝他們。</p><p class="ql-block"> 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史竹蓮雖說不是寡婦,但一個年僅二十歲的少婦,男人又長期不在家,難免就會有人惦記。更何況史竹蓮人長得出挑,櫻桃口,鴨蛋臉,白晰的皮膚,勻稱的腰姿,尤其是那對豐滿的胸脯走起路來一跳一跳的炫迷了多少光棍漢的雙眼,扎傷了多少長舌婦的自尊心?為此,村里的光棍漢和長舌婦們經常拿她嚼舌頭。其中被嚼的最多的就是貧協(xié)主任金兆龍。</p><p class="ql-block"> 理由有三:</p><p class="ql-block"> 一、自金一彪走后,金兆龍去史竹蓮家最勤,隔三差五,不僅噓寒問暖,還利用職權安排史竹蓮在村里新辦的幼兒園當了老師,甚至連菜地新長了幾個辣椒金兆龍都會先拿去給她嘗鮮。</p><p class="ql-block"> 其二、金兆龍老婆長得丑,柿餅臉,肥豬腰,一年到頭無笑臉,金兆龍本就不喜歡。 </p><p class="ql-block"> 其三、金兆龍這幾年風頭正勁,紅得發(fā)紫,據(jù)說,馬上就要當上村支書了。史竹蓮結婚不到三個月金一彪就走了,淺嘗云雨之歡,長時間未沾雨露的史竹蓮,難免會春情難耐。</p><p class="ql-block"> 然而,嚼歸嚼,誰也沒有真憑實據(jù),誰也不會當著金兆龍的面自討沒趣。</p> <p class="ql-block">  其實,村人的閑話,也絕非空穴來風。金一彪回家的當天晚上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p><p class="ql-block"> 人們常說:久別勝新婚。然而,金一彪明顯感覺到妻子史竹蓮完全沒了昔日的纏綿和溫情,整個晚上神情恍惚,哭哭啼啼。問她,她說沒事!開始金一彪還以為她是因為自己失去一條腿而傷心,一再安慰她:政府會安排好他的工作的,現(xiàn)在科學發(fā)達了,以后他還可裝個假肢和正常人一樣能走路。然而,史竹蓮對他說的話似乎并不感興趣。</p><p class="ql-block"> 對此,金一彪滿腹狐疑。第二天,史竹蓮去幼兒園上班了,金一彪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發(fā)呆,他想去問問好友金兆龍,但這畢竟是夫妻間的私事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開口。</p><p class="ql-block"> 就在此時,金兆龍?zhí)嶂粭l魚和兩瓶自吊的大麥燒走了進來。金一彪連聲道謝,舉起拐杖示意老友把魚放到灶間,然后才讓金兆龍自己搬了把椅子在旁邊坐了下來。</p><p class="ql-block"> 十幾年的老友,數(shù)年不見,自是有許多話要說。然而,金一彪心中有事擱不住,寒喧過后,還是單力直入,向金兆龍打聽起史竹蓮這些年的情況。誰知金一彪話剛出口,原本甚是融洽的氛圍立馬冷了場。一向說話不打嗝,口才不錯的金兆龍支支唔唔,半天沒個準音,口中“嗯……嗯……好……好……,是……是”了幾遍,然后說村里還有事,就起身告辭了。</p><p class="ql-block"> 金兆龍的愛昧態(tài)度更加重了金一彪心中的疑慮。他斷定史竹蓮一定做了什么難以啟齒的事。</p><p class="ql-block"> 這天下午,金一彪去給父親上個墳,剛好隔壁堂兄金一茍來看他。金一茍看堂弟腿腳不方便就陪他一塊去了墳上。</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是父親金水良既當?shù)之攱屢皇謳Т蟮?。解放前,金水良家雖不是什么大戶人家,卻也家境殷實,屋寬院大,還當過兩年保長,重新娶個老婆,本不是什么難事,但他生怕續(xù)弦后后娘與兒子的關系難處理,就一直未再婚,廿余年來父子倆相依為命,感情很深。金水良去世時,金一彪正在四川剿匪,一個月后還是金兆龍寫信告訴他才知道家父已去世。由此,那天金一彪跪在父親金水良墳前嚎啕大哭,哭到傷心處,讓站在一旁邊的金一茍也掉了眼淚。</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哭完后坐在父親墳前,往事像電影般一幕幕展現(xiàn)在他的眼前。突然他的腦際又浮現(xiàn)出了金兆龍的身影。于是,他就和堂兄金一茍聊到了金兆龍。</p><p class="ql-block"> 金一茍不是金一彪的親堂兄,其間已隔了一代,三十多歲了,光棍一條,平日里偷雞摸狗,爬窗戶偷看女人洗澡等糟事沒少做。這天,他把村里光棍們的閑聊和在墻角聽到的女人們的嚼舌頭,添油加醋地一股腦兒在金一彪面前學了一遍,金一彪聽完堂兄繪聲繪色的描述,差點沒背過氣去。</p><p class="ql-block"> 這天晚上,金一彪把金兆龍叫到村后的水庫邊,二活沒說,一拐劈去讓金兆龍的腦袋開了瓢?!澳氵@個畜生”!“我讓你照顧我父親和竹蓮,你是怎樣照顧的”?“你說”!然而,金兆龍除了承認自己確實對不起他之外,任金一彪怎樣打問,既不還手,也不解釋,還矢口否認與史竹蓮的奸情,這讓本已怒不可遏的金一彪怒上加惱??墒?,你打歸打,罵歸罵,他金兆龍死豬不怕開水燙,咬定嘴唇就是不開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自從金兆龍的腦袋開了瓢,村里人十有八九都猜到了事情的原委。然而史竹蓮任由金一彪百般追問始終緘口不吐一詞,夫妻到了這份地步,分手已成定局,但誰也不先張口。 </p><p class="ql-block"> 史竹蓮是威安鎮(zhèn)上史本堂的獨生女,史本堂和金一彪的父親金水良是姨表遠親。解放前,史本堂在鎮(zhèn)上開了片雜貨店,金水良到鎮(zhèn)上辦事或金一彪在鎮(zhèn)上讀中學時經常到她們家去玩耍宿夜。解放后,國家對民族資本主義工商業(yè)實行社會主義改造實行公私合營,他本人在鎮(zhèn)上新成立的縣供銷合作社當了一名職工。史竹蓮從小乖巧,人又長得漂亮,父母寵愛有加,小學畢業(yè)后即在家里幫助父親打理小店。解放前夕,社會混亂不堪,威安鎮(zhèn)上經常有土匪出沒,他們殺人放火,搶劫財物,奸淫婦女,無惡不作。因此,史本堂生怕女兒出事,就一直把女兒留在身邊。1948年冬,十九歲的史竹蓮和二十一歲的金一彪經雙方家長撮合結了婚,婚后三個月金一彪報考軍校畢業(yè)后去了四川。</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回憶往昔,無法面對今日的現(xiàn)實。他恨金兆龍恩將仇報,也怨史竹蓮水性揚花。僵持半個月后,一天夜里,終于還是他先開了口“咱們明天去鄉(xiāng)政府離婚吧”?讓金一彪再次感到驚愕的是,史竹蓮的反應幾乎淡定到冷漠。顯然,她心里早已做好了離婚的準備?!叭グ伞N沂裁炊疾灰?,辦完手續(xù)立馬回娘家”。</p> <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浤川村支書金兆龍被打,頭上開了瓢,剿匪英雄金一彪返鄉(xiāng),不到一個月離婚。這樣爆炸性的新聞就像長了肢膀迅即傳遍了整個南源鄉(xiāng)。</p><p class="ql-block"> 幾天后,金兆龍被叫到了鄉(xiāng)政府,鄉(xiāng)長徐運澤額頭青筋暴起,拍著桌子像訓賊一樣訓了他半個多小時:“你金兆龍真正是讓我失望啊!——兔子還不吃窩邊草,你金兆龍卻睡了朋友妻!——史竹蓮漂亮你見了心癢熬不住是嗎?他是金一彪的老婆,是現(xiàn)役軍人,是戰(zhàn)斗英雄的老婆,你不會不知道吧?——我看你這村支書是不想當了,——好……好……我今天成全你,明天就把你撤了,你去搞你的史竹蓮張竹蓮李竹蓮好了!你就是把褲襠下那東西搞爛了也不關我余運澤的事!”余運澤恨鐵不成鋼,怒氣沖天。</p><p class="ql-block"> 金兆龍趴在辦公桌上,把頭埋進雙臂間,任徐運澤訓罵,一聲不響。直至看看徐運澤罵累了,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才抬頭可憐兮兮地說了句:“徐鄉(xiāng)長,我對不起你的關心和培養(yǎng),你處分我吧”。</p><p class="ql-block"> 其實,罵歸罵,金兆龍心里知道:他是徐運澤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干部,徐運澤非迫不得已是不會難為他的。</p><p class="ql-block"> 然而,隔墻有耳,就在徐運澤痛罵金兆龍的時候,有人就在隔壁,心里比金兆龍更加緊張,他就是金兆龍的親弟弟金亞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簡歷顯示:金亞龍,男,1931年9月出生,新安縣威安區(qū)南源鄉(xiāng)浤川村人,簡師文化,中共預備黨員,現(xiàn)任新安縣威安區(qū)南源鄉(xiāng)鄉(xiāng)政府文書兼辦公室主任。</p><p class="ql-block"> 金兆龍早年喪父,弟弟金亞龍比他小四歲。其父去世時金兆龍正在姜村讀高小,弟弟金亞龍還剛上小學二年級。其父去世后本就窮的叮當響的家庭再也供不起兄弟倆的學費,于是,懂事的金兆龍把機會讓給了弟弟金亞龍。</p><p class="ql-block"> 可是,弟弟金亞龍本就不是讀書的料,等到他好不容易念完高小時,全國已解放。以前的農村向有父親去世,長子為父的習俗,金兆龍對這個弟弟也確實是像手足一樣愛護著他。1950年,金兆龍又把弟弟金亞龍送到新安縣城的簡易師范讀書,一年后畢業(yè),安排進村里新辦的小學當了老師。前年又在鄉(xiāng)長徐運澤的幫助下,在鄉(xiāng)政府當了文書,今年上半年兼任辦公室主任,最近,徐運澤還親自介紹他入了黨,現(xiàn)正在預備期。眼下哥哥金兆龍出了事,弟弟金亞龍急得像只困獸在辦公室里團團轉。</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事件的結果正與金兆龍所預料,徐運澤以“查無實據(jù)”為由,再次拉了他一把。三個月后,被暫時停職的金兆龍官復原職,重新執(zhí)掌了浤川村黨支部的大印。而金亞龍也結束了預備期成了一名正式的中共黨員,等待他的是更加輝煌的亨通大運。而作為這個事件的另一位當事人可就沒有這么幸運了。</p><p class="ql-block"> 自從打了金兆龍后,金一彪的家里冷清了不了。金兆龍不來了,史竹蓮離婚后的第二天就回了娘家,連一向游手好閑經常上門蹭飯吃的二混子堂兄也沒有再露過臉,家里除了一只史竹蓮留下的黑中有白的小花貓經常趴在他的拐杖邊外,再無其他活物。起初,金一彪看到這只貓就生氣,幾次把它扔到村腳的祠堂邊,但它還是回來了。后來,金一彪看到這貓似乎還通人性、有情義,不像史竹蓮金兆龍那么無情無義,也就留下了。</p><p class="ql-block"> 金兆龍破壞軍婚,如今毫發(fā)無損又當了村里的支部書記,金一彪想不通,他要向上級有關部門反映金兆龍的問題,可他反映什么?金一彪幾次提筆想給上級部門寫信,但每次又都把申訴信扔進了灶膛。他沒有證據(jù),這申訴信沒辦法寫。</p> <p class="ql-block">  (六)</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無法狀告金兆龍,幾天后,卻收到新安縣公安局寄給他的一封帶有傳票性質的調查函。</p><p class="ql-block"> 那天,金一彪看了這封信函,差點沒氣暈過去。信是由鄉(xiāng)人武部部長張覺民帶了兩個人武干部親自送上門的。信上說:有人舉報他在1948年曾加入過國民黨,并任威安區(qū)分部執(zhí)行委員。要他即日帶上一級戰(zhàn)斗英雄榮譽證書去縣公安局配合調查。晴天霹靂,屋漏偏逢連夜雨。時值全國性的“肅反運動”,金一彪預感到自己巳陷入了一個難以自拔的泥潭。</p><p class="ql-block"> 到了縣安局金一彪才知道自己已被拘押,昔日的英雄,一夜之間成了階下囚。拘押他的直接依據(jù)是一張1949年解放時南源鄉(xiāng)政府遺留下的一本花名冊,上面明明白白清楚的寫著:“金一彪,男,21歲,初中文化,1948年6月加入國民黨”。在最后的備注欄中還注有一行小字:“1949年1月任威安區(qū)分部執(zhí)行委員”。金一彪把這張表看了不下二十遍。開始他以為這是在做夢,但看著看著他從這張表的字縫間看到了一張邪惡的臉正朝著他露出得意的獰笑。他沒有寫過參加國民黨的申請書,也沒有人要他參加過什么國民黨,更不知道自己還任過那個什么國民黨威安區(qū)分部執(zhí)委。他據(jù)理力爭,向審訊他的公安科長反復聲明自己壓根就不知道這回事,純粹是誣陷。然而,白紙黑字就擺在眼前?誰來相信你一個偽裝積極,隱瞞歷史,混進黨內企圖破壞顛覆黨和國家新生政權的反動黨團骨干分子?</p><p class="ql-block"> 在一個多月的審訊中,金一彪多次遭到非人的逼供和拷打,但他堅信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相信政府一定能夠還給他一個清白。但否認不等于清白,申訴不等于證據(jù)。三個月后,金一彪被開除了中國共產黨黨籍,沒收了一級戰(zhàn)斗英雄榮譽證書,停發(fā)了殘廢軍人每月八元錢的生活補助金,遣返當?shù)乇O(jiān)督改造。</p><p class="ql-block"> 也許因為金一彪是一級戰(zhàn)斗英雄的原故,抑或是另有隱情,按當時的政策,國民黨區(qū)分部執(zhí)委即反動黨團骨干分子,會戴上“歷史反革命”的帽子,然而,金一彪?yún)s沒有。</p> <p class="ql-block">  寒冬臘月,曠野之中,滿目凋敝,北風裹著雪花吹皺了新安之水。1957年正月初六,在監(jiān)中過完大年的金一彪被釋放回到了浤川村,那只曾經被他拋棄三次,在外流浪了九十多天的小花貓,在村腳的祠堂門口迎接了他。那天,他把那只黑白相間的小花貓緊緊地摟在懷里,心潮起伏,欲哭無淚。而小花貓那雙金黃色的大眼里也蓄滿了淚水,一個勁咪咪地叫著,像是歡迎他回家,更像是在為他的冤屈鳴不平。此時此刻,金一彪想:世事無常,但有些人,還真是不如畜生!</p><p class="ql-block"> 隨后,金一彪被安排在村里的養(yǎng)豬場監(jiān)督勞動。因腿腳不方便,后來金一彪干脆就把鋪蓋一卷,與母豬為伍,睡到了豬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七)</p><p class="ql-block"> 1949年后,金兆龍時來運轉,春風四季。好事、喜事,開心事,接二連三追著他的屁股轉。他爹給他的名字取得好,使他成了浤川村一條真正的金龍。這些年,他不僅獨掌浤川大印,去年又拆掉老屋蓋了幾間村里最漂亮的用水門汀磨砂的三層樓大瓦房;弟弟金亞龍雖不是個省油的燈,但好歹現(xiàn)在也是個鄉(xiāng)干部,據(jù)徐運澤說馬上就要提任副鄉(xiāng)長了。</p><p class="ql-block"> 他永遠忘不了,就在上個月,縣里召開四級干部大會,他被評為縣勞模,縣長劉敬賢親自給他戴上大紅花。會議的第二天,劉縣長作了當前的形勢和任務的動員報告,號召全縣干部響應黨的號召,對當前的農村政策和身邊的干部提意見,而且每個人都要提,這是向黨交心。劉書記要求大家按照中央“百花齊放,百鳥爭鳴”,的原則,發(fā)揚民主精神,不打棍子,不扣帽子,放下思想包袱,絕不打擊報復,幫助政府糾正這幾年工作中的失誤。并一再強調誰不開口,誰就是懷疑政府的誠意,一個不關心國家的大事,只看到自己眼前的小利益,這樣的干部是要被淘汰的。金兆龍聽得熱血沸騰,他心里確實有話要說。</p><p class="ql-block"> 然而,動員會議開了兩天,很少有人開口,有的雖表了態(tài),但多是些無關痛癢,隔靴搔癢,不著邊際的話。第三天,看看會議陷入僵局,劉縣長點名讓勞模金兆龍上臺講話。其實,金兆龍這兩天早已準備好發(fā)言稿,只等合適的時間才一顯身手。這天,金兆龍在會議上侃侃而談,充分發(fā)揮了他的口才和水平。他主要談了兩點看法:第一,他認為當前政府應該大力培養(yǎng)年輕而有文化的農村干部,以適應和保證高級社向人民公社的順利過渡。第二,眼下城里工人生活水平提高很快,而農村農民生活雖有提高,相對而言要慢許多,工農差距越來越大,農村的年青人都想往城里跑,吃公家飯,這對農村的發(fā)展影響很大。這天,縣長劉敬賢聽完他的發(fā)言,大加贊賞,伸出大拇指夸他有文化,思想深刻,看問題精準,是難得的好苗子。第二天《新安日報》以“一位勞模的心聲”為題,報道了他的發(fā)言。</p><p class="ql-block"> 會議結束后,金兆龍回到鄉(xiāng)里,鄉(xiāng)長徐運澤留他晚上一起吃飯。席間徐運澤稱自己沒看走眼,夸金兆龍的發(fā)言切中時弊,有水平,為南源鄉(xiāng),南源人民爭了光,將來前途未可限量。三杯酒下肚,金兆龍迷迷糊糊地似乎看到金龍騰云,自己的屁股已經坐在了徐運澤的位置上……。</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應該說,金兆龍是有能力的。他有文化,能寫會道;他手腳勤塊,能吃苦耐勞。更重要的是他會想事、且不張揚,遇事能忍,面對各種矛盾他拿捏得非常到位。然而,這一次,金兆龍馬失前蹄,差點翻了船。</p><p class="ql-block"> 1957年秋,“反右運動”在全國鋪開,金兆龍年初在四級干部會議上的發(fā)言被抓了反面典型。</p><p class="ql-block"> 10.20.《新安日報》再次發(fā)文,摘登了他的發(fā)言,還加了編者按,說他的發(fā)言是資產階級“升官發(fā)財”、“激化工農矛盾”思想在黨內的具體體現(xiàn),是一個農村基層干部打著民主旗號,伸手向政府要官的典型表現(xiàn)。</p><p class="ql-block"> 這篇報道,金兆龍一個人躲在家里偷偷看了十八遍,苦苦想了大半天。他怎么也看不懂,想不通!于是,當天夜里就去找鄉(xiāng)長徐運澤了解情況。</p><p class="ql-block"> 徐運澤老家山東,是南下干部,文化不高性格直率,他說他也想不通,讓金兆龍再等等,看縣里有什么具體指示再說。金兆龍心急如火燎,哪里等得了?就在那天晚上,金兆龍在徐運澤的房間里連怨帶訴,說出了至今流傳甚廣的經典:不是他們要我說的嗎?不是他們說要百鳥爭鳴,百花齊放的嗎?就算我說錯了話,“既然是百鳥爭鳴,那烏鴉叫也是鳴,癩痢花開,也是花呀”?怎么現(xiàn)在又說我是思想右傾,伸手要官了呢?這翻臉比翻書還快,讓基層干部怎么做工作……?</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浤川村的養(yǎng)豬場是金兆龍響應上級“豬多肥多,肥多糧多”的號召一手建立起來的,就在村頭的水庫邊,離村約半里地。其時,養(yǎng)豬場包括金一彪在內共五位飼養(yǎng)員,養(yǎng)著近百頭豬仔和三頭母豬婆。負責人金有美為人忠厚,五十多歲了,耳朵有點背。其他三位一位名叫金文東,雙目失聰。前年金兆龍帶領村里修水庫,金文東放爆時炸壞了眼睛,如今只剩右眼尚有幾分光。另一位女的天生啞吧,說話伊伊呀呀,開不了口,是金文東的老婆。還有一位是村里的五包戶,人稱天水哥,大號叫啥誰也不清楚,腦子一盆漿糊,是村里的二傻子。</p><p class="ql-block"> 就這么一個組合,后來有村人給編了笑話:說是有一天,瞎子金文東看到老母豬跑了,她的啞巴老婆大聲喊:母豬跑了,聾子金有美聽到喊聲,忙催瘸子金一彪:還愣著干什么?趕快去追呀!母豬找到后,二傻天水哥伸出大拇指說:這是集體的智慧,無堅不摧。</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在豬場的主要任務是剁豬草。他喜歡看報紙,而豬場的負責人金有美讀過幾年私塾,也喜歡看報紙。于是,每天早上金有美帶著二傻到大隊部去領豬飼料時,總順帶著從大隊部拿些近期的舊報紙回豬場,這讓金一彪頗感欣慰。</p><p class="ql-block"> 一天,金一彪剁完豬草,揉了揉發(fā)麻的傷腿,靠在墻跟拿過一張金有美剛從村里帶來的《浙江日報》,漫不經心地瀏覽著。報上登的無非是些“大干快上”的陳詞濫調,于是他扔了,又隨手拿過一張《新安日報》讀了起來。這一看不打緊,跳進他眼里的一行頭版頭條加大加粗黑字卻差點沒讓他喊出聲來。“新安縣縣長劉敬賢自絕于人民,畏罪跳樓自殺”。</p><p class="ql-block"> 關于金兆龍年初在四級干部會議上的發(fā)言,金一彪早從《新安日報》上看到過。他還聽說劉敬賢很賞識金兆龍,而徐運澤和金兆龍又是鐵哥們,如今劉敬賢出事了,徐運澤又會怎樣?他金兆龍會受到牽連嗎?金一彪浮想聯(lián)翩,心想,金兆龍這條老泥鰍,咎由自取,這一回恐怕是真的難逃羅網了!</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雖內心痛恨金兆龍,但對金兆龍在四級干部會議上的發(fā)言還是基本認可的。由此,金一彪此時此刻的心理可謂喜憂參半。一方面他為金兆龍的即將倒霉而感到慶幸,另一方面他又為政府政策的出爾反爾,和全國性的“反右風”而憂心忡忡。</p> <p class="ql-block">  然而,金一彪還是低估了金兆龍的神通和氣運。</p><p class="ql-block"> 自從劉敬賢被解除縣長職務隔離審查后,《新安日報》公開點名批判了金兆龍,并被處以停職處分。鄉(xiāng)長徐運澤也做了檢查。然而三個月后,金兆龍再次咸魚翻身,重新被任命為浤川村支部書記。這到底是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 原來劉敬賢跳樓自殺后,上級從外地新派來的縣長不僅也是南下干部,而且還是徐運澤當年的老上司,淮海戰(zhàn)役中作為一連連長的余運澤還救過老團長的命。由是,新縣長蒞位后經過一番甄別,認為金兆龍根紅苗正,又是縣里的勞模,這些年帶領村民筑水庫、修水渠、建養(yǎng)豬場,成績有目共睹。至于其所犯的錯誤,那是在別有用心的反革命右派分子劉敬賢的唆使欺騙下,一時的口誤。幾個月來經過組織的幫助教育,其本人巳認識到錯誤,組織上本著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則同意他恢復工作,繼續(xù)擔任浤川村的黨支部書記,帶領村民向偉大的人民公社邁進。</p><p class="ql-block"> 1958年10月,南源人民公社正式成立,徐運澤黨政一肩挑任南源公社社長兼黨委書記,金兆龍任浤川大隊大隊長兼大隊黨支部書記。金兆龍的弟弟金亞龍任南源公社副社長同時兼任共青團南源公社書記。據(jù)說,金亞龍在接到任命的當天晚上,跪在徐運澤面前涕泗滂沱:你徐書記恩同再造,你就是咱兄弟倆的再生父母?!M管徐運澤比他哥金兆龍還小一歲。</p><p class="ql-block"> 半年后,金亞龍調任宋源公社黨委副書記。</p> <p class="ql-block">  (八)</p><p class="ql-block"> 自從來到養(yǎng)豬場,金一彪吃住都與母豬有緣。燒飯和母豬是同一只鍋,養(yǎng)豬場就這么一張灶,每頓飯都是先燒母豬食,喂完母豬然后金一彪再刷一下鍋燒自己的飯。而金一彪睡覺就在母豬欄隔壁。因母豬婆是豬場的生命線,是豬場的重點養(yǎng)護對象,發(fā)情、配種、懷孕、生仔,必須隨時注意觀察。以前,他住的這個位置是豬場的負責人金有美為照看母豬生仔而搭的臨時觀察臺。金有美家有老婆孩子平時不住養(yǎng)豬場,只有在母豬將臨產或生病時才在這里住,金一彪來了后他就把這個位置讓了出來。一來解決了金一彪睡覺的地方,二來也可以讓金一彪替他觀察母豬的發(fā)情期。</p><p class="ql-block"> 1960年,天災加人禍。全國性的自然災害,到了最嚴重的時期,浤川大隊隔三差五有人餓死,全村得了黃胖病(營養(yǎng)不良性浮腫)的人已超三分之一。人都餓死了,更何況是豬?浤川大隊養(yǎng)豬場的生豬存欄量急劇下降,豬場負責人金有美心急如焚,意識到這豬場可能是要關張了。</p><p class="ql-block"> 然而,有人卻每天都在“放衛(wèi)星”。一天下午,平素很少說話的金有美拿過一張《人民日報》用食指點了點用特大字體加粗的頭版頭條,然后搖了搖頭,苦笑著對金一彪說:我五十多了,咱們這邊的稻田,我見過最高的畝產也就六七百斤,你看,他們河南畝產都超萬斤了,你信嗎?見金一彪不說話,向來慈眉寡言的金有美,那天卻一反常態(tài),在豬圈里轉著圈子,雙手在空中比劃著,義憤填膺:作孽??!小孩坐在稻穗上都不會掉下去,這稻桿難道比我們的包蘆桿還粗?——你看看昨天報上登的,一個老漢坐在比房子還高的谷堆上,手里拿著竿煙槍,正叼著太陽取火,下面配著一首打油詩:“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扯塊白云擦把汗,叼著太陽吸袋煙”?!Z食多得都沒地方放了!可咱們這,人餓死了,母豬都不發(fā)情了!金有美滿腹憂怨,自說自話,聲震屋瓦……。</p><p class="ql-block"> 是的,一個連母豬都不發(fā)情的時代,是令人不堪的。金有美曾坦言,他已經兩年未和老婆做過那種事了。后來有人統(tǒng)計,1959年至1961年是全國解放后生育率最低的年份。 </p><p class="ql-block"> 然而,在金一彪看來,比豬不發(fā)情,人不生育更為不堪的事卻正在路上。</p> <p class="ql-block">  (九)</p><p class="ql-block"> 浤川村養(yǎng)豬場的旁邊有一座廟,村人俗稱佛殿。解放后政府號召破除迷信思想,廟里的菩薩早已被搬走,只剩下兩間破屋供路人歇腳避雨之用。有時養(yǎng)豬場的柴草等也會暫時堆放在那里。</p><p class="ql-block"> 1961年冬,蔣介石利用大陸“三年困難時期”的暫時困難,在美國主子的扶持下,叫囂要反攻大陸。就在這個時候,一天,有人發(fā)現(xiàn),在佛殿的側門內側上方,寫著條反動標語:“蔣委員長是中華民族的大救星”。于是,立馬報了警。</p><p class="ql-block"> 經公安機關察勘,初步斷定:</p><p class="ql-block"> 1、標語是有人在殿里烤火時,用剩下的木炭寫的行楷繁體字。</p><p class="ql-block"> 2、估計寫這副反動標語的人對新生的社會主義社會有刻骨仇恨。</p><p class="ql-block"> 3、罪犯身高在一米八以上。</p><p class="ql-block"> 4、此人練過書法,文化程度較高。</p><p class="ql-block"> 這一切,幾乎是為金一彪量身定制。第二天公安機關就鎖定目標,扣押了金一彪。</p><p class="ql-block"> 那天,當公安人員來到豬場時,金一彪正在給一頭得了肺炎的嫩母豬打針。這幾年,金一彪自學了獸醫(yī),場里的豬仔得了病全靠他治療。</p><p class="ql-block"> “你是金一彪”?</p><p class="ql-block"> “是的,怎么了,有事”?金一彪專心扎針,頭也沒抬。</p><p class="ql-block"> 公安人員亮出手銬:“金一彪,你被捕了,跟我們走”!</p><p class="ql-block"> “為啥?等我打完針再走”。</p><p class="ql-block"> “為啥?去了你就知道了”!</p><p class="ql-block"> 金一彪對手銬似乎已經習慣,他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他并不慌張,只是預感到自己可能又踩中那堆狗屎了。打完針,金一彪向站在一旁被手銬驚呆的金有美囑托道:“請幫忙照看一下我的貓”,然后就伸出雙手,配合公安給他戴上手銬。沒想到就在金一彪剛轉身要走這一瞬間,那只一直蹲在腳邊的小花貓突然跳上公安的手臂,昂首挺胸,雙眼逼視著公安,口里咪……咪……地叫個不停,像是在警告公安人員:“你們不能隨便抓人……你們抓錯人了……”! (上集完)全文待續(x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注1:本小說純屬虛構,務請讀者勿對號入座。</p><p class="ql-block"> 注2:圖片寄自網絡與文意無直接的關聯(lián)。</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