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在記憶的碎片和人生幾十年的滄海浮沉中,最能牽動我情懷的地方是遼寧西部的一個小村莊,在半個世紀前,承載著我青春的小舟曾在那里停泊,在那道港灣里我與至愛的雙親共同經歷了八年難忘的時光。</b></h1><p><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h1><b style="color:rgb(25, 25, 25);"> 【走‘五.七道路’揷隊遼西】</b></h1><h1><b style="color:rgb(25, 25, 25);"> 母親上世紀五十年代初追隨父親舉家從山城重慶來到東北沈陽,十幾年來全家居住在某校家屬區(qū)一棟蘇式建筑的1-1-1號,這個曾經的安樂窩盛滿了我們成長的記憶以及家庭的幸福與感傷。</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h1><b>1964年拍攝的全家福</b></h1><p><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h1><b style="font-size:20px;"> 繼1968年哥哥姐姐下鄉(xiāng)揷隊后,1970年初1月末的一天,我母親被學校革委會批準為第一批‘五.七‘戰(zhàn)士,將帶領全家到遼寧西部綏中縣前所地區(qū)安家落戶,三天以后就出發(fā)。80高齡的姥姥聞言立即操著川腔高興地說:"下鄉(xiāng)好噻!我死在那里就埋到起,不要燒了?。?,她對城市實行火葬殯葬制度感到十分恐懼,對老人家來說,能逃離這里很值得慶幸。我再過半年就中學畢業(yè)了,但是對留城工作沒有任何期盼,我心中只想躲避和逃離,向往著過不再壓抑的時光,自知是沒有選擇的。</b></h1> <h1><b> 父母所在單位是冶金部所屬院校,按行政所屬劃分不歸市里管轄,當時沈陽市對中小學教師以及醫(yī)療工作者實行走‘五.七‘道路的政策冶金部并沒有實行。 但是特殊時期往往不按照常理出牌,小職員起家的校革委會副主任劉某某為了突出政績,先到市里不成,又到省里反映堅決下放教師的強烈訴求。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爭取到了名額。 </b></h1><h1><b> 拜他所賜,我那“反動學術權威”的母親雖然無緣成為紅衛(wèi)兵戰(zhàn)士,但是卻成為了光榮的‘五.七’戰(zhàn)士。母親很在意這份榮譽,她回家宣布這一消息時,那種釋然與不無自豪的表情使我記憶深刻。</b></h1> <h1><b> 第二天我就同剛從‘牛棚’放出來的父親一起拿著批條去木材市場買了幾塊木板,回來釘了兩個簡易的白茬木箱子,里邊裝進書籍、雜物,再打上幾個行李卷去火車站辦托運。第三天傍晚全家就登上了沈陽市教育系統(tǒng)駛向山海關方向的的‘五.七’專列。 </b></h1><h1><b> 夜幕降臨時,在站臺上一片鑼鼓喧天的喜慶氣氛中列車緩緩起動,告別了省城沈陽,看著車窗外漸行漸遠燦若繁星的萬家燈火,我不禁滿腹惆悵,不知何時才能重返故鄉(xiāng)!</b></h1> <h1><b> 1月27日清晨,火車穿過一夜的漫天風雪中停在了小山坳里的前所車站,我從迷迷糊糊的的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抬眼一看,滿車廂里的‘五.七’及家屬在沿途各站己下去了一大半,我趕忙"護駕"牽著姥姥的手與疲憊的人們一起涌出車廂。大家沿著站臺旁的臺階拾級而上,剛剛跨上最后一個臺階就受到了貴賓般的接待。只見夾道歡迎的學生們一個個臉蛋兒凍得通紅,他們敲著花鼓,唱著自編的新歌“‘五.七’大軍下鄉(xiāng)來呀、下鄉(xiāng)來呀唉嗨、嗨、嗨…”。</b></h1><h1><b> 雖然歌曲簡單直白算不上悅耳動聽,但是這種真摯的熱情及久違的被人尊敬的殊榮使“臭老九們”受寵若驚,忙不迭地與身邊的老鄉(xiāng)握手,并微笑著頻頻點頭招手致意,穿過歡迎隊伍,心中已然有了些?氣和自信。</b></h1> <h1><b> 雖然這是公社組織的歡迎儀式,但是在城里被搞臭的知識份子在荒僻的農村的確成了香餑餑,因為農村正規(guī)教師過于饋乏,急需充實師資力量。上至公社下到農戶,對五.七的到來歡迎是發(fā)自內心的。在農民眼里,不是“知識越多越反動”,他們始終堅信知識能改變命運。也許正是因為“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與城市一窩蜂一樣運動著的人們相比,農民是更冷靜看得更遠的群體,這點在今后的幾年里得到了充分的驗證。</b></h1><h1><b> 一場歌舞歡迎儀式過后,大家分別登上本大隊派來的馬車,我家坐上了四隊派來的一掛馬車,一路上馬蹄“嘚嘚”作響,只下了一道坡就進入了我們的新家所在地~大石橋村。</b></h1> <h1><b> 大隊建制的大石橋村即不依山也不傍水,稱不上山清水秀,但交通十分便利。這里西距山海關只有27里,村東頭2里地就是前所火車站,一條中規(guī)中距的連接沈陽至北京的102國道穿村而過(是當年東北紅衛(wèi)兵‘長征‘進北京的必經之路),幾排平頂民房依道路兩側而建,整個村子居住集中,形狀規(guī)整。更因為交通的便利,在‘三自一包‘時期,村里人搞點副業(yè),進關(到山海關)銷售,家庭時有進帳,日子過得挺富足。 現在‘割資本主義的尾巴‘,政策規(guī)定不允許種植經濟作物,難免家家囊中羞澀,大家生活都很清貧。但是大石橋鄉(xiāng)親們做自我介紹時,仍不無自豪稱自己是‘大道沿人’,是見過世面的,顯得特有范兒!</b></h1> <h1><b> 大隊共有6戶‘五.七’,我家與郭叔家分在第四小隊。我家被安排在小學校旁邊的院子里暫住。這個院里現在算我家共4戶人家,我的新家是兩間西廂房,一間里屋,外間是灶臺,俗稱外屋地。中間的房樑已經斷裂,無力地擔在土坯砌的隔斷墻上。</b></h1><h1><b> 母親卻對新居非常滿意,她熱情地拿出姥姥的萬里牌香煙遞給幫著搬家什的車把式。姥姥則不顧及影響挪著小腳跨過門樓子,迅速行動起來去道邊買了5元錢的豬肉提了進來,說這是不要票的新鮮五花肉,還有兩天就是春節(jié)了,得打牙祭做個扣肉吃。母親在與隊長的攀談中得知,四隊是村里的貧困隊,當年勞動力10分分值只有8分錢,隊里大牲畜少,春耕時不夠用。他對母親說,他剛相中一頭小毛驢賣到50元,可隊上是拿不出這筆巨資的,糾結之中的隊長赤紅的臉膛更紅了。母親聞言立即毫不猶豫地拿出50元遞給他,讓他即刻去為隊里買來了那頭小毛驢。</b></h1><h1><b> 我這兩位長輩在落戶第一天高調亮相成為一個焦點,一直為日后隊里人所津津樂道。但是私下里人們議論更多是那個穿著黑色制服棉衣,清瘦羸弱,戴著LSFGM帽子遣送下鄉(xiāng)的我父親。</b></h1> <h1><b> 家里的居室不大,小火炕上睡不下4個人,姥姥、母親和我睡火炕,父親就睡在炕對面由那兩個白茬木箱子搭成的窄窄的床鋪上。每到天黑夜深人難靜,父親無休止的喘息咳嗽聲在小屋中迴蕩。</b></h1><h1><b> 父親在“牛棚”中被關了三四年,因態(tài)度頑固,拒不認“罪”而備受折磨,病體已經虛弱得走路都困難,母親選擇(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五、七‘道路,也是為了盡快離開那個壓抑的環(huán)境,或可保父親能夠活下來。</b></h1> <h1><b> 【特殊家庭】</b></h1><h1><b> 家剛安頓下來,正處于肺結核開放期的父親就接受監(jiān)督勞動,被隊里派去起糞去了。母親開始被安排在蛇山中學任教,接著去縣里辦的師資班培訓師資,后來對這些‘五.七’教師實行人性化的就地安排,培訓結束后我母親就在大石橋小學任教了。</b></h1><h1><b> 與大隊其他五戶‘五.七’家庭不同的是我們家有位戴”帽”的階段敵人- 我的父親。父親是黑五類,母親是‘五.七’戰(zhàn)士,按照出身論的分類,我是小‘五.七’兼‘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從當時流行的身份標簽來看,應該有別于或低于已然成為光榮的‘戰(zhàn)士’的母親,我只能算是中間人物。因一向家教甚嚴,此時,當教師的母親從不放過對我施行教育的任何機會,不斷將我迷茫的前程描繪得燦爛輝煌。</b></h1><h1><b> 母親也并沒有因為父親的勞改身份而表現出絲毫的尷尬,她在同事及眾人面前談吐自若且真摯熱情,多年停止工作的她終于有事情做了,這對她來說可以算是重生令她非常珍惜。</b></h1><h1><b> 初到大石橋正值農閑時節(jié),‘五.七’戰(zhàn)士們的工作主要是參加各層級的開會學習、參加批判會,訪貧問苦等等。</b></h1> <h1><b> 聰明的鄉(xiāng)親們很快弄清楚這些‘五.七’戰(zhàn)士的收入狀況,并以此來論定身份。得知我母親當時工資掙一百多元,能掙高工資在他們眼中是有本事的能耐人。而且通過深入探究查祖宗三代得知,我年過八旬、福態(tài)慈祥的姥姥不是萬惡的逃亡地主婆,而是童養(yǎng)媳出身的勞動人民。爾后,這些都為處境艱難的母親添加了幾分印象分。</b></h1><h1><b> 四小隊領導覺得能給本小隊安排兩戶‘五.七’戰(zhàn)士是上級領導的信任,他們將安置工作切實落到實處,從人力、物力,方方面面都給予我們許多幫?。我們家過去是公家配置的家具,因此,在下鄉(xiāng)時除了那兩個白茬木箱子和行李外一無所有。鄰院邢大爺從他窮的叮當響的家里搬來了一個土改時分的浮財-一個有點破但卻有精美雕花的條案,給我家當廚房操作臺用。還有那位與父親一起的勞動搭擋,年近八旬的姚爺也對我父親照顧有加。雖說滴水之恩難以涌泉相報,但投挑報李當屬人之常情。母親待人一貫熱情大方,看到他們生活困難就出手相助,不時接濟點兒糧食或食品給對方。就這樣,在大家的幫助下,家逐漸安定下來了。</b></h1><h1><b> 不曾想“樹欲靜而風不止”,有好事的人將母親與社員的接觸情況視為異端,反映到了公社‘五.七’辦公室。于是隊里‘五.七’負責人找母親談話,告之縣里‘五.七’上級部門有不成文的規(guī)定,即與貧下中農聯(lián)系要把握度和分寸。母親對這種虛頭巴腦的所謂規(guī)定當即表示不服,還與人據理力爭,而且仍然一如即往。此后七、八年里,那位熱心的邢大爺一直是我家飯桌上的???。</b></h1><h1><b> 此照片母親1959年攝于沈陽</b></h1> <h1><b> 我母親這種不擅變通,求實率真的行事風格,與她自然科學職業(yè)的思維方式有直接關系。</b></h1><h1><b> 母親是她7個兄弟姐妹中在解放時唯一存活的孩子。她出身貧民,因家里幾個子女相繼夭折,姥爺將愛女送去讀書。母親自小聰慧過人,上中學后便邊讀書邊為人擔任家教掙取學費??箲?zhàn)時期景仰居里夫人的她同時為西南聯(lián)大和四川大學物理系所錄取,為生計考慮母親選擇了四川大學,她成為班里唯一的女生。</b></h1><h1><b> 我奶奶慧眼識珠,百里挑一地為她在抗日前線的愛子選中了母親。父母這張訂婚照攝于1942年,時年30歲的父親與20歲的母親約定抗日勝利后再行佳期,然后父親就揣著這照片奔赴鄂西前線了。之后幾年他們兩地傳書達上百封,這些信珍藏了二十多年,直到Wg時被抄家者捜出來丟到院子里與一些書籍照片等付之一炬,燃成了灰燼。</b></h1><h1><b> </b></h1> <h1><b> 父親祖藉四川涪陵,父親的曾祖父是四川十三邦商船總會的總會首,也是清末時期興修川漢鐵路的籌建人之一。在從事航運事業(yè)的同時,父親的曾祖父及兒孫一家三代,與四川人民共同為川漢鐵路的修建與復路與滿清政權進行了不懈的斗爭。</b></h1><h1><b> 耳濡目染之下,父親自小就富有正義感和家國情懷。他在武漢讀書時期正值北伐的國民革命軍初到武漢,駐在武昌的黃埔軍校四期生令少年父親十分仰慕,從此立下保家衛(wèi)國志向。1928年,16歲的父親考取了黃埔軍校第七期炮科,從此踏上了人生的漫漫征程。</b></h1><h1><b> 此照片為父親黃埔軍校畢業(yè)存檔照</b></h1> <h1><b> 1937年,正在南京湯山炮校任教的父親,去漢口接收由廣州進口的德國LeFH18型口徑105毫米榴彈炮,并參與負責召收初中以上文化程度投筆從戎的愛國青年,緊急訓練兩個機械化炮兵團的應用人才。訓期結束后的1938年,26歲的父親被任命為德式重炮十三團一營首任營長,配屬第一戰(zhàn)區(qū)十七軍團戰(zhàn)斗序列,隨部投入了武漢大會戰(zhàn)。而后父親在黃埔軍校王曲七分校任教兩年,1942年調至第六戰(zhàn)區(qū),直到抗戰(zhàn)勝利結束。</b></h1><h1><b> 1946年底我父親考取了陸軍大學特八期(與抗日名將吉星文同期),1949年陸軍大學集體起義,父親被調往沈陽軍委炮校任教。抗美援朝之后,父親轉業(yè),被安置在母親單位教學部門工作。</b></h1><h1><b> 命運跌宕起伏,世事難以預料,五十年代初母親隨革命軍人父親扎根東北,二十年后,父親又以帶罪之身由母親庇護著奔赴遼西。母親神情嚴肅凝重,父親經年累月地沉默著,家里的氣氛很壓抑。</b></h1><h1><b> 此照是父親1950年攝于沈陽軍區(qū)</b></h1><h1><b> </b></h1> <h1><b> 大字不識的姥姥是位干凈立整的老人,她喜歡穿自制的深藍或淺藍色罩衫,在身體感覺尚好時背著手在村子的大道上走一遭,她認為這里將會是自已最終的歸宿,熟悉環(huán)境心里會更踏實。姥姥是家庭的功臣,她將我們一個個從小帶大,在艱難的歲月里,都是姥姥打點家務為父親做小灶,由我給父親送去。我與姥姥即是祖孫,又是閨蜜。</b></h1><h1><b> 下鄉(xiāng)后,姥姥見母親成天風里雨里跑來跑去,就自責自己考慮不周嘮叨道“該給我的明慧買件雨衣噻!”,當即母親同事感嘆“80歲也得有個媽呀!”。</b></h1><h1><b> 此照1960年攝于沈陽中山公園</b></h1><p class="ql-block"><b> </b></p> <h1> <b>1970年春節(jié),在盤錦當知青的哥哥姐姐收到家信后立即扛著大米趕到沈陽,彼時老宅己是人去樓空,他們又轉道乘火車奔往遼西。當兩位風華正茂的青年跨進小門樓的瞬間小院子沸騰了,周圍的鄰居都聞訊趕來看熱鬧。此時我所有的不適、不快一掃而光,我們家的節(jié)日降臨了!</b></h1><h1><b> 此照七十年代初攝于前所照相館</b></h1> <h1><b> 哥哥所在盤錦農場育新村四連,是人均年產水稻七千斤的知青集體,經過一年多艱苦磨練的他到四隊小隊部院子一站,儼然一副內行模樣了。他憑著爆發(fā)力,當眾把一掛大車輪連軸約四百多斤硬提了起來。年輕氣盛的他覺得自己有護衛(wèi)這個羸弱的家庭的責任,以此舉提示別人不要欺負我們家!后來四隊人把這場景傳的神乎其神,說那一米八的大個子把這鐵家伙舉起來了!勞動者是崇尚力量的。</b></h1><h1><b> 此照七十年代初攝于前所照相館</b></h1> <h1><b> 【第二故鄉(xiāng)】</b></h1><h1><b> 春節(jié)期間我們兄妹仨人饒有興致地對居住地周邊環(huán)境進行了一番詳細的考查,東至前所城,西至山海關,還徒步去了十幾里開外的海邊觀海。</b></h1><h1><b> 地圖上鮮明座標的前所城(鎮(zhèn)編制)距我們村只有八里地,十里八鄉(xiāng)每月逢十的趕集就在那鎮(zhèn)上。前所地區(qū)也成為我家走“五.七”道路的符號。</b></h1><h1><b> 前所城是明代古城,始建于明宣德三年(1428年),是指揮葉興所建的千戶所。城基本呈正方形,東西長510米,南北寬502米,墻高10米,設三個城門,無北門,上建真武廟,已毀于兵火。前所城是關外第一所城,扼據要沖,地勢險要。明清交戰(zhàn)時,明朝派總兵在此把守。明代在關外曾建有125座所城,前所城是唯一保存較完整的一座。1924年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中,奉軍曾把前所城作為攻擊山海關的重要陣地。</b></h1> <h1><b> 雖然歷經數百年的硝煙戰(zhàn)火,青磚砌就的城墻上,雉堞(女兒墻)和通道仍保存完好,進入社會主義建設的和平時期后,也沒有出現過居民為蓋房毀城拆磚的現象,由此可見當地對歷史的傳承精神和保護意識,也見證了遼西民風的淳樸厚道。</b></h1><p class="ql-block"><b> </b></p> <h1><b> 城內只有一條狹長的街道,兩邊店鋪林立,除沒有電影院外,醫(yī)院,高級中學,照相館等一應俱全。前所城是這一地區(qū)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b></h1> <h1><b> 明洪武年代修建的山海關是長城重要組成部分,它北倚燕山,南連渤海,自古以來是連通東北至華北的重要軍事、政治、交通要隘。站在大石村向西望去,二十里開外是色彩凝重、云霧繚繞的老牛山。老牛山屬于燕山余脈,因像一頭臥牛而得名,肉眼依稀可見山上蜿蜒的曲線,那就是萬里長城?!?lt;/b></h1><h1><b> 從家里走十幾分鐘就到前所火車站,坐火車進山海關洗澡逛街購物,比在沈陽時去中街還方便。五.七子女們把山海關當成自家前街,得空就去那轉轉,吃冰棋淋看個電影消遣一下,仍保留城里人作派。但是農民很少上關,他們沒有消費的習慣,也沒空兒去浪漫。農閑了在家勒掃帚編炕蓆,期待去集上賣個好價錢,換來生活必需品以維持生計。</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大石橋村地理位置十分優(yōu)越,村中一條大道連接東西方向兩座歷史名城,南臨渤海灣,北依綿延群山,可算得上是風水寶地。但是因為時代的原因發(fā)展停滯了,鄉(xiāng)親們生活還是比較困難,單從人們外觀與精神面貌來看就可見一斑。</b></h1><h1><b> 與城里迥然有別的是著裝差異,城里時興綠軍裝,而村子里除年輕姑娘外,男子從蹣跚學步的孩子到耄耋老翁,都是清一色的黑色粗布衣褲,不是為了趕時尚,而是這鐘黑粗布價格最低廉,女人嫁人后有了孩子著裝也與男人無二了。周而復始的勞作佐以缺乏色彩的生活麻木了人們的精神, 堅忍的性格中摻雜著幾多的宿命與無奈。</b></h1><h1><b> 當六戶‘五.七大軍’(鄉(xiāng)親們這樣稱呼)到來后,給村子里沉悶的氣氛注入了活力。文質彬彬、溫文而雅的幾位中年教師見人就熱情握手,小‘五.七’們一個個或循規(guī)蹈矩、文弱可人,或個性叛逆、引領時尚,他們的一舉一動注定成為了村里人的話題和焦點。</b></h1> <h1><b> 安家后不久即發(fā)現我視為珍寶的相冊不見了,那可是我從小到大積攢起來的唯一私人物品?。榇宋遗c好客的母親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執(zhí),被母親批評為‘太特性‘,囑咐我要注意態(tài)度,要學習貧下中農的優(yōu)秀品質。后來,我一直在企圖尋找相冊的下落,但毫無結果。</b></h1><h1><b> 直到有一天,被人拉著去一位村干部家串門,看到他家與所有人家一樣除了一群孩子家徒四壁一無所有,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土墻上掛著一方鑲滿了照片的相框。那家主婦把我領到跟前,逐一介紹照片中的人物。經她一說我才發(fā)現,有許多照片是她不認識的陌生人,那只是在某個機緣下得到一張照片,就將它像集郵一樣排列在相框里。這時我才恍然大悟,許多農民一生沒照過像,家里墻上掛著相框是一種精神財富的象征。我知道我的相冊很難找回來了,如果我同學發(fā)小們的照片鑲在村民家的相框里我也不會怪人家,因為那也是一種珍藏?。?lt;/b></h1><h1><b> 與姐姐的合照攝于1968年(沈陽)</b></h1> <h1><b> 為了未完成的學業(yè),我們幾個小‘五.七’到離村十里外的蛇山中學就學,在那讀書的半年時光大部分時間是建校舍或是開展大批判,課后參加文藝宣傳隊,晚上到偏遠的山村去宣傳毛澤東思想。</b></h1><h1><b> 這時公社里教育口下來的‘五.七’戰(zhàn)士基本都補充到公社里各個中小學任教。當地的師資力量雖然得到了補充,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所謂文化課也并無實質內容,使用的教材是拼拼湊湊的,并沒有適合各年級的統(tǒng)一教材。而且各班、排、連(當時全國學習解放軍,學校也仿效部隊建制)大小批判會一個接一個,農村教學進度又比城市滯后,所以在這個階段我在文化知識上幾乎毫無長進。</b></h1><h1><b> 我們做為新建的蛇山中學的高年級學生,責無旁貸地成了了建筑校舍的義工。從挑土墊操場,搬石頭壘墻,房子上蓋磨灰頂,親歷了整個流程。</b></h1><h1><b> 還有印象比較深的是,我們幾個校文藝宣傳隊的同學晩上從十幾里地的村外演出結伴歸來,那時整個地區(qū)還沒有通電,幾個同村的小伙伴頂著月光和繁星,騎行在黑黢黢的田間小路上,男生還總在這時講鬼故事嚇人,那真的是一路驚心哪!一到家門口,上屋的兩條大狗撲過來迎接我時懸著的心才放下來。</b></h1><h1><b> 此照是班級部分同學合影,有許多同學很有潛質,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抓住機遇脫穎而出,事業(yè)有成。</b></h1> <h1><b> 【“點兒外知青”-小‘五.七’】</b></h1><h1><b> 半年后我中學畢業(yè)了,有關部門給予我們這樣中學畢業(yè)的‘五.七’子女一個政策定位,叫做“點兒外知青”,顧名思義是知青點兒外面的青年,以示與還鄉(xiāng)青年的區(qū)別,享受知青同等待遇。可是鄉(xiāng)親們和我們自己還是認可自己為小‘五.七’。</b></h1><h1><b> 與二千萬知青不同的是,因為走‘五.七’道路我們這一小眾的經歷與父輩命運緊密交織在一起,兩代人共同經歷那個特殊的時期。為此,無知的我們自詡為‘小五.七‘也不啻是對自我身份的一種自憐和自嘲。</b></h1><h1><b> 此照為筆者十八歲留影</b></h1><h1><b> </b></h1> <h1><b> 從蛇山中學畢業(yè)后我就去小隊參加勞動了。</b></h1><h1><b> 那天我拿了一把嶄新的鐮刀和隊員一起去割麥子,我照著前面社員的樣子彎腰將鐮刀斜著割下去,可忙活了半天割不下來,結果是連拔帶砍,帶起許多泥土,累得汗水一身,淚水滂沱。我撐著酸疼的腰直起身來一看,大伙兒都到地頭了都站那看著我呢。我正無以自處,見一白發(fā)老漢從地頭“嗖嗖”地割過來接我。他檢查了我的鐮刀,直接建議扔了,說這刀不能用磨不出來。他是隊里唯一非農民出身的會計師,六十年代因犯經濟錯誤被革職回鄉(xiāng)。很遺憾記不得他的姓名了,但“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教訓很深刻,只是我始終也不大會磨鐮刀,只好請人幫忙了。</b></h1><h1><b> 在經過一年的磨練后我己熟練掌握了普通農活的技能,但是對于割麥和掐麥穗還是有生理性過敏,一接觸麥子眼睛就疼,緊接著眼皮上就起麥粒腫(也就是俗稱的針眼),最高紀錄是一次竟接二連三連續(xù)起了7個麥粒腫。對于我來說,"麥粒腫"這個學名起得真是恰如其分吶!</b></h1> <h1><b> 我在母親的鼓勵下懷著忐忑的心情向團支部遞交了一份入團申請書,以表示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堅定決心。之后一位小‘五、七’告訴我,他聽團支書輕蔑地說“她這樣的出身,不可能!”,這種話等于直接否定了‘可教育好子女’的可教育性。自尊心嚴重受挫使我放棄了幻想,并對母親的說教產生了懷疑和逆反心理,之后再也不‘要求進步’了。</b></h1><h1><b> 直到我25歲那年準備要從興城調回沈陽,已經在辦理商調事宜了,我們單位黨支書記找我談話說,為表彰我?guī)啄陙淼墓ぷ鞅憩F準備發(fā)展我入黨,這時才知道我連團員都不是。他驚訝氣憤之余,馬上找來團支書為我辦理了入團手續(xù)。</b></h1><h1><b> ‘進步’雖然遲到,但沒有缺席?,F在那枚團徽還珍藏在我的抽屜里。</b></h1><p class="ql-block"><b> </b></p> <h1><b> 那年代政治學習是必不可少的,因為當年大隊還沒通電,晚上開會太費燈油,我們隊僅安排在雨雪天或農閑時學習,這樣難免的我與父親相遇在一起了。</b></h1><h1><b> 隊里有兩個“階段敵人”,除我父親外還有一個本地的“壞份子”。他本是土改時的村干部,因為與一個寡婦私通,后來雖然與原配離異娶了寡婦仍被定為敵我矛盾的“壞份子”。將兩個階級陣營的人集中在一起開會,這在城里是不可能的,村里這樣做主要是因為方便在會上將農活的進展和安排布署落到實處吧。</b></h1><h1><b> 開會時,男人們一進屋就用粗糙的手抓煙絲卷煙抽,女人們則忙著搶占炕頭坐下納鞋底子。正式開會時相互揷科打諢停止了,會場上我父親嗆的經久不息的咳嗽聲與女人扯麻繩的“嗞嗞”聲交織在一起,氣氛顯得不甚莊重。隊長把上級指示傳達過后就講最近的農活計劃安排,然后就找張報紙讓我讀給大家聽。</b></h1><h1><b> </b></h1> <h1><b> 有一次會議安排了批判環(huán)節(jié),隊長簡單說兩句就蹲炕頭抽煙去了?!瘔姆葑印悬c兒難為情地把當年那事又交待一遍,這點陳芝麻爛谷子都翻八百遍了,而且他已經被懲罰二十多年了,毫無新鮮感了,不覺中大伙都把把目光齊刷刷瞅向了我父親。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曾經經歷的場面又要再現了,我緊張的身體有點發(fā)抖了。只見父親連咳帶喘,吃力地簡單交待了他的經歷。 </b></h1><h1><b> 父親話音剛落,一王姓大叔一拍大腿說道“起義人員既往不咎,沒有第二個說道!”。聽得見過世面的王叔這句話,大家好像解除警戒似的一下子放松了,寂靜的會場頓時喧鬧起來,嘻笑怒罵相互扯起了閑篇,批判會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b></h1> <h1><b> 下鄉(xiāng)后的第二年,根據上級指示精神,大隊為六戶‘五.七’建了新房,建房實行自籌公助,即建筑材料自己備,隊里出勞力。時值盛夏,我母親一個人忙前跑后之余,還不忘關照拉石頭的車把式重勞力送給他們每人一包蛋糕,這在當時也是稀缺食品哪。雖然我們買的木料不太達標,但實在的鄉(xiāng)親們還是把房子造的很堅固,成為了時隔五十年后,村里僅存唯一的‘五.七 ’住房。</b></h1> <h1><b> 正當家里即將改善條件準備喬遷新居時,親愛的姥姥病重住進了前所醫(yī)院。我那時正在縣城菌肥技術學習班學習,特地去商店給姥姥買了一個半圓型發(fā)卡,準備回家給姥姥戴在腦后,給她一個驚喜還原她原來的有發(fā)鬏的端莊發(fā)型(破四舊將頭發(fā)剪成短發(fā)了)??墒腔貋碓倏吹嚼牙褧r,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老人家已經進入彌留之際,幾天之后就撒手人寰了。</b></h1><h1><b> 勤勞善良的姥姥將我們幾個從小帶大,她懷里溫暖的感覺和熟悉的味道使我終生難忘。我人生第一次面對親人離世,子欲孝而親不在,怎不令人痛徹心扉!</b></h1><h1><b> 在村里土葬是不可能的,母親聯(lián)系了秦皇島火葬場。當那掛綠色的,帶個拖斗的車子從前所駛過村莊時,村里人覺得稀奇,屏住呼吸站在道邊觀看。</b></h1> <h1><b> 車子開到村里停了下來,按事先約好的,我走到車跟前,將姥姥的衣服交給了坐在車上的母親。</b></h1><h1><b> 這時看到一向強勢的母親正像個受傷的小姑娘一樣伏在父親的肩膀上哭泣著,父親用他枯瘦的手摟著母親為她擦拭著眼淚。瞬間車開走了,我還呆站在那里,剛才這一幕定格在我的腦海中,父母愛情的真情流露尤如一縷陽光,給我苦澀的內心帶來了絲絲暖意。</b></h1> <h1><b> 當年通訊很不發(fā)達,遠在四川的大哥接到電報后立即趕往遼西。他背著個盛滿掛面的大竹背簍,出了火車站又繞了半個村子才找到了家,但仍沒能趕上見到奶奶最后一面。此時剛搬進新居,大哥帶領著后來趕回家的小哥一齊擼胳膊挽袖子,缷下兩塊門板,就地取土干打壘砌起了一圈院墻,再裝上柵欄門,幾天就打造出了個世外桃源般的新家園。鄉(xiāng)親們看了他們的干法和速度都挺吃驚,由衷地夸獎說“楊老師的倆兒子真能干!”。</b></h1><h1><b> 新房宅基地位于道南,前面二百米開外就是鐵道線,這點與臨近鐵路沿線沈陽的家極為相似。每當夜間睡在土炕上聽到由遠及近的火車轟鳴聲,往往產生時空交錯、夢回故鄉(xiāng)的感覺。</b></h1> <h1><b> 走‘五.七’后,全家除了母親享受商品糧其他人都是農村戶口。為解決糧食存儲問題我們也入鄉(xiāng)隨俗和鄉(xiāng)親們一樣將買來的紅薯放在炕尾的穴子里,這樣放幾個月也沒問題,另外在盤錦插隊的哥姐毎次回家都扛回來百八十斤大米,家里的生活還蠻好的。</b></h1><h1><b> 與城里下來村民們眼中的富裕人家不同,村民們是將當主食的紅薯切片曬干放在通風處,每到需要時拿出一袋去村加工廠磨成面貼薯面餅子吃。到鏟三遍地的時候正是青黃不接季節(jié),不少家庭糧食緊張,薯面也不多了,就讓家里的勞動力吃干糧其他人喝稀的。</b></h1><h1><b> 有天夜里我被呼喊聲驚醒,原來是附近一村民家放在窗臺下的一袋紅薯干被人偷走了,這個盜賊遁形了他們沒追上,家人一兩個月的口糧沒有了,女人悲切的哭聲在夜空中迴蕩了很久。</b></h1><h1><b> 一年后我基本上成為一個合格的勞動者了,老農說我干活兒有竅門兒,我也引為自得。但是因為隊里窮,一年結算下來每人的幾十元也發(fā)不下來,所以我也沒真正做到自食其力。</b></h1> <h1><b> 為了學習戰(zhàn)天斗地的大寨經驗,大隊按上級指示一度集中搞過‘農田水網方格化’,就是將大田劃分成類似九宮格齊整狀,以兩車道寬魚脊狀的大道替代田埂,道下的溝作為灌溉的水渠。設想的前景是:社員們坐著行駛在大道上的拖拉機去地里參加勞動,水渠低吟淺唱滋潤著良田??墒俏覀冊谛薮蟮罆r鄉(xiāng)親們就覺得這事不靠譜,因為大石橋即沒有可供灌溉的河流,也沒有一臺拖拉機。如此浪費農田費時耗力形式主義的所謂‘農田基本建設’遭抵制后草草收場了。</b></h1><h1><b> 在當時普通農家最高檔的飯菜是黍米(高粱米)干飯小豆腐,正因高梁是低產作物種得少才顯得金貴。為解決糧食問題,上級相關部門曾推廣種植‘進雜五’號高粱,記得當時有個順口溜‘進雜五,好吃不好煮’,雖然不好煮,比一年到頭以紅薯為主食畢竟有改善的跡象了。</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b> </b></h1><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r></p><h1><b> </b></h1> <h1><b> 1971年的多事之秋發(fā)生了“九.一三”事件,相關文件下達到村里時已經是10月了。那天毫無征兆地大隊廣播喇叭點了村里一幫地富反壞的名字,我父親也名在其列,命令這些人上午去遠離村子東頭山崗子去集中干活,然后全體村民分別集中在各小隊部聽取了傳達文件。</b></h1><h1><b> 接蹱而來的批判運動暫且不表,禁若寒蟬的大隊‘五.七’戰(zhàn)士們從批判內容中仿佛看到一點希望之光,彼此從不敢提又心照不宣的愿望-回城,何時能提上日程呢?</b></h1> <h1><b> 1972年,父親單位來了兩位同事為父親落實政策,摘掉敵我矛盾的帽子但仍留了個不大不小的尾巴,結論為有嚴重歷史問題,限量補發(fā)一部分工資按退休人員處理。且不說這個結論對我們姊妹兄弟的前途、亊業(yè)和婚姻仍是一道無形的障礙,但是對于當年我們家也是解開了多年的枷鎖,守得云開見月明了,父親從此解除了監(jiān)督勞動,可以在家養(yǎng)病了。</b></h1> <h1><b> 1973年終于迎來了‘五.七’戰(zhàn)士的首批返城,全公社的中小學教師紛紛抽調回原單位,不到一年時間,大石橋六戶‘五.七’只剩下兩戶,其中之一是那老師家。那老師是葉赫那拉氏皇族后裔,他中年喪妻,下鄉(xiāng)后與房東一寡婦結婚實現與貧下中農徹底結合了,而他的孩子們也因此喪失了知青抽調資格。再有就是我們家了,母親當年把房子建的那么大,冥冥中似乎有預感將在這里度過漫長歲月吧!</b></h1> <h1><b> 村子里那幾戶‘五.七’全家回城后,剛下鄉(xiāng)時的好奇新鮮感都被落寞和孤寂所取代了,除了吃飯和勞動,精神生活一片空白,從小喜愛閱讀的我很難找到借書的渠道了。與當時所有青年一樣,對一幟獨秀的魯迅作品的依賴和熱愛是狂熱的,但是正版著作很少,大多是活頁本,其他文學作品更少之又少了。我另辟蹊徑,不時騎自行車到十幾里外的萬家公社中學,與母親師資班教過的學生互換小說閱讀。</b></h1><h1><b> 有一天我在西甸子供銷社買東西,驚喜地發(fā)現柜臺的一角有一套露出半截的<紅樓夢>,我指了一下小聲問售貨員賣嗎?售貨員拿起書來如釋重負般地甩給了我,可能她是為人代賣?那顯然是十七年時期的舊版本,實屬難得,我生怕她返悔馬上交了款,于是這套<紅樓夢>成為了那個時期我購買的第一套文學作品。</b></h1><p class="ql-block"><b> </b></p> <h1><b> 我們小隊在大道南邊有塊莊稼地離鐵路線近在咫尺,每天上午九點和下午三點都有沈陽至山海關的往返列車從這通過。當那八節(jié)車廂的綠皮列車呼嘯而來時,就有人向隊長喊“老哥,你八姐來了!”,于是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兒拄著鋤頭向列車行注目禮,犁田的老牛也知道干得差不多了,也停下來不動了。列車過后,人們從短暫的幸福暇想中回過神來時,就見隊長大手一揮喊道“歇繃(休息)了!”。 </b></h1><h1><b> 這條鐵路帶來的另外一份福利是護路,有重要專列要通過的時候(一般是晩間),上面布置鐵路沿線要有民兵護衛(wèi)。一般這種情況姑娘們就換下勞動裝,稍加修飾得像赴約一樣到達指定地點。護路分為二、三人一小組負責一段來回巡視,大家沒有枕戈待旦的緊張,只有年輕人愉快的相聚。等那列神秘列車疾馳而過就完事大吉了。但是也有守了好幾小時又告之專列不從這經過,改線了的情況,但不論怎樣是計全工分的。</b></h1><h1><b> 在枯燥勞動中偶而出現的這點亮點改變不了什么,僅如平靜水面泛起的一點漣漪而己。</b></h1><h1><b> </b></h1><h1><b> </b></h1> <h1><b> 1974初我被錦州地區(qū)召工錄取,結果分到了興城縣的商業(yè)系統(tǒng),雖然是三尺柜臺但屬國營單位,著實為村里青年人所羨慕。這時期家中院子里已經打了“洋井”(手壓井),家里不需要挑水,離開了我這重勞力也沒問題了。母親同我一起去山海關,隆重的像是要打點女兒出嫁一樣,為我買了價格不菲的羅馬表和一只提箱。如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離家,獨立了。</b></h1><h1><b> 此照為筆者即將參加工作前與母親在前所照相館合影留念。</b></h1> <h1><b>與好友在山海關留念</b></h1> <h1><b> 【留守‘五.七’】</b></h1><h1><b> 時間像流水一樣流逝,轉眼之間全公社的‘五.七’戰(zhàn)士所剩無幾了。作為留守人員的母親被調到公社當秘書,分工應該是民事調解一類。她每天騎車去離前所車站不遠的公社上班,忠犬小黑跟在后面當保標,下班再一路護送回家。父親的病情也大有好轉,能夠做輕微體力勞動了。他將院子里種上玉米,春種秋收,然后曬干脫粒后拿到前所糧店,每一百斤玉米可以兌換五十斤大米,家里生活安逸,一派寧靜祥和氣象。</b></h1><h1><b> 我每兩個月回一次家,將集體戶上每月4斤細糧省下來,兩個月8斤全部換成掛面拿回家,只想吃媽媽親手做的噴香的苕子打鹵面。</b></h1><h1><b> 我下了火車沿鐵路線回家,小黑遠遠的聞迅必飛身越過院墻撲過來迎接我,進了家門我說第一句話必是“有回城消息了嗎?”,我們心里都清楚,搞基礎物理教學的母親應該屬于講臺,那里才是她的所長和摯愛。</b></h1> <h1><b> 我每次回家都會碰到家里來訪客,大多是村里人為自己或兒女的婚姻或情感問題而來,當了秘書的母親儼然成了人們心中的知心姐姐,鄉(xiāng)親有了需要公社開證明的事像結婚登記,奉子成婚啦等都先和母親溝通一下然后去公社辦理。后來發(fā)展到搞對象和人事糾紛也找母親幫著拿主意。</b></h1><h1><b> 更有甚者,鄰村有位精神不大正常的中年婦女自稱是母親失散多年的妹妹,經常來了就在我家里就坐著不走,還一副當上了皇親國戚的得意樣子。我不理解母親為什么不擺脫她,攆她走?母親說不能硬來怕她出事。后來還是隊里的能人徐叔幫忙,設法找到她家人才把她管住,不讓她過來了。</b></h1> <h1><b> 1976唐山地震時我剛好在家,我們村距離唐山不過二百多里,震感非常強烈。地震發(fā)生不久后,寂靜的大道上滿載著士兵的軍車綿延不斷地開來,由東向關內方向疾馳而過,連續(xù)數小時沒有間斷。我們不知道是哪里發(fā)生了地震,但是知道是沈陽軍區(qū)的部隊去救災。一種親近伴隨著感動,我的心與故鄉(xiāng)沈陽又貼近了!</b></h1><h1><b> 第二天清晨六點左右又發(fā)生強烈余震,站在院子里清晰可見房子顫抖著上下顛簸,石頭壘的墻壁所有的縫隙都開裂了,石頭跳動數秒后又嚴絲合縫地落回原處。</b></h1><h1><b> 我急忙趕回單位買了捆油氈紙送回家,與父母在院子里搭建地震棚。但是終因工藝和技術不行把地震棚弄得有點兒四不像,里面還沒有火炕,天冷不能住人,只得閑置了。</b></h1><p class="ql-block"><b> </b></p> <h1><b> 我父親在地震時期表現出了軍人獨有的鎮(zhèn)定,房子晃動時他也不出來,搭了簡易棚子他也不住進去,面臨母親的責備他常說的話是“不慌,沒多大事!”。</b></h1><h1><b> 我對父親真正比較全面了解是在他老人家去世之后,看了他寫的回憶錄再進一步查閱了相關資料,才知道他經歷了多么殘酷的戰(zhàn)爭,他對祖國有一夥怎樣的赤誠之心!</b></h1><h1><b> 1938年對日武漢會戰(zhàn)中的小羅山一役,父親所在的炮兵營指揮所就被日軍炮彈擊中,幾乎垮塌,父親立即組織炮兵還擊。在與日軍兩軍膠著狀態(tài)的數個月里環(huán)境極其惡劣,不少軍人感染了傷寒,我父親也未能幸免,病倒于戰(zhàn)地,還是軍長派來私人醫(yī)生救治才免于一死。正是這樣的經歷鑄就了父親寧折不彎的性格和臨危不亂的沉穩(wěn)大氣。</b></h1><h1><b> 此圖是父親抗戰(zhàn)時期做的一首七絕,選自父親的回憶錄。</b></h1> <h1><b> 1977年,父親的問題得到徹底平反,母親的回城調令也到了,初冬時節(jié)舉家遷回了沈陽。母親又重返教學一線并成為中堅力量,父親被市政府聘為終身參事,二老都韶華己逝,但仍然是老驥伏櫪 志在千里呀!</b></h1><h1><b> 此圖為1986年沈陽市政府參事室全體成員與市領導合影</b></h1> <h1><b>母親工作照</b></h1> <h1><b>父親工作照</b></h1> <h1><b>八十年代父母生活照</b></h1> <h1><b>2005年母親與我們拍的最后一張合影</b></h1> <h1><b> 【重返大石橋】</b></h1><h1><b> 牛嶺青青彩云飛,驅程八百銀發(fā)歸。四十五載離人夢,重踏故土淚紛飛。</b></h1><h1><b> 2015初春,我們幾個當年的小‘五.七’專程驅車前往遼西。這是我四十多來第一次回大石橋村。當汽車沿著老前所車站巔簸的土道駛進村口,我止不住的熱淚奪眶而出。 </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h1><b> 村西頭的大廟(關帝老爺廟)有一百多年歷史了,當年破四舊將這里砸個稀巴爛,把它當了一隊的牛圈。后來鄉(xiāng)親們自發(fā)重建了老爺廟,并獲得了鄉(xiāng)里文物保護單位的榮譽稱號?,F在十里八村時常有人來供奉香火。做為一種鄉(xiāng)土文化,老爺廟毫無違合感地融入田園農舍之中了。</b></h1> <h1><b> 去四隊會計家坐坐,詢問其妹小芝(我當年的好友兼干活的搭檔)的情況。得知嫁到海邊的小芝兩個孩子都很能干,都各自擁有一條船了。</b></h1> <h1><b>我們牽手一起走個模特步,可愛的小芝老姑笑得嘴都合不攏了。</b></h1> <h1><b> 桂蘭姐當年是學霸,是村里wg前僅有的兩個前所高中的高中生之一,她家與我們家住西廂房時是鄰居。遠遠聽聲音就知是她過來了,她還讓我猜她是誰?我當然一眼就認出來了,而且只要是四隊的人都一一認得出來,不是因為記性多好,是我們家與四隊有緣哪!</b></h1> <h1><b> 此番回村最大的驚喜就是我家當年建的房子還在!這也是村里唯一處存留至今的五.七建房。我們家在這里度過了七個春秋(第一年住老鄉(xiāng)的房子),因為房主去外地,屋子進不去,我只能在北門擺拍<我愛我家>。</b></h1> <h1><b> 從墻外望去,房子上了鎖,無人打理的院子略顯荒蕪,但是門前盈盈新綠中綻開著早春的黃花,這是舊主人歸來的吉兆哦!</b></h1> <h1><b> 這張照片是去年一發(fā)小路經大石橋時,去我家老宅前拍的。房子巳經舊貌換新顏,愿現房主生活美滿、幸福安康!</b></h1> <h1><b> 原來的大石橋學校是凹型古樸院落,雕樑畫棟建造精美原是地主的宅院,學校將正房做辦公室,廂房是教室。如今站在這里一眼望去,為擴大校舍和操場緣故老建筑都拆除了,實在是令人惋惜。</b></h1>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b style="font-size: 20px; white-space: pre-wrap; font-family: PingFangSC-light;">站在村口留念,村子旁邊就是102國道。</b></h3> <h1><b> 小山坳里的前所車站已經廢棄了,站在曾經的站臺上,望著鐵軌旁邊右側這條甬路,這就是我們姐弟兄妹從外面回家的必經之路。</b></h1> <h1><b>前所城空無一人,正在拆遷重建。</b></h1><h3><b><br></b></h3> <h1><b> 五十年前一個冬日,我和姐姐走到這里來看海,只見海水蒼茫,冷風刺骨,岸邊野草荒冢,寥無人煙。現在這一帶巳經是遼西著名的風景區(qū)——東戴河。</b></h1> <h1><b> 建在東戴河岸邊的綏中電廠是大型國企,改革開放后,我們村有不少人在這里打工為自己創(chuàng)造了機會和新的出路。邢大爺家的老四在這當合同工若干年,退休后每月可享受一千多元的退休金。這一代終于脫貧了,也可慰藉邢大爺在天之靈了!</b></h1> <h1><b> 一位小五.七發(fā)小與四隊鄉(xiāng)親聊天,說在當年那種特殊情況下,四隊人沒怎么為難過我們家,對我們著實不錯。鄉(xiāng)親說“那是因為那家人好哇,要么也不行!”。</b></h1><h1><b> “人好”——這就是我的家人以誠待人獲得的最高獎賞。</b></h1><h1><b> 謝謝鄉(xiāng)親們的厚愛!</b><b>感恩大石橋——我的第二故鄉(xiāng)!</b></h1><h3><b><br></b></h3><h1><br></h1> <h1><b> </b><b>本文有部分圖片選自網絡,特向攝影師及圖片上傳者表示感謝!</b></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