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上周末,久不聯(lián)絡的朋友發(fā)來一個眾籌鏈接,“幫忙寫幾句,宣傳一下?!?lt;/h3><h3><br></h3><h3>我大致瞄了兩眼,并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h3><h3><br></h3><h3>晚上臨睡前,朋友十分不悅地朝我發(fā)語音指責:“讓你幫我編幾句話,有這么難嗎?就算你真沒體驗過貧窮,看到這樣的病人走投無路,起碼也該體會一下吧?!?lt;/h3><h3><br></h3><h3>聽了他的話,我再沒回復。不是因為愧疚,只是突然感覺“窮,真是最嚴重的疾病”。</h3> <h3></h3><h3><br></h3><h3>我一直都認為自己是個幸運的人,與身邊很多伙伴們相比,我有一個爭氣的父親,他讓我的生活從小到大都過得相當體面。<br></h3><h3><br></h3><h3>那朋友的話,再加上前段時間被朋友圈頻頻刷屏的影片《我不是藥神》,這兩天我總是控制不住地想到“貧窮”和“疾苦”這兩個詞匯。</h3><h3><br></h3><h3>老實說,雖然我不是很富裕,但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突然變窮。</h3><h3><br></h3><h3>2017年秋天,向來都豁達、自信的父親一改往日的幽默,突然變得沉默寡言。平時與他很少交談的我,后來才聽母親說,“你爸生病了,看他整天死氣沉沉的樣子,我害怕啊”。</h3><h3><br></h3><h3>我突然想起父親前兩年談到“生病”這倆字時所說的話,“人啊,千萬別得錯病,吃飯時牙齒卡到菜,就難受得很,要是真抱病在床,不如一死了之。”</h3><h3><br></h3><h3>父親言之有理。那些話被我突然想起來,卻不禁打了個寒噤。</h3><h3><br></h3><h3>也就是那幾天,我格外能理解父母滿臉的愁苦。</h3><h3><br></h3><h3>我有一個關系很好的醫(yī)生朋友,在當地小醫(yī)院也算比較有權威。我?guī)е赣H去找他,一系列檢查結果出來后,他一臉凝重地對我說:“叔叔恐怕是得了癌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h3><h3><br></h3><h3>這些年,經歷了生活上的大風大浪,我一直都不承認自己還是那個脆弱的人。但是,面對父親的檢查結果,一場晴天霹靂瞬間就把我擊垮了。</h3><h3><br></h3><h3>回到家里,父親一再追問自己的病情,我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對他說:沒啥大礙,輸幾天液就好了。</h3><h3><br></h3><h3>夜里,我把自己關在書房里,抱頭痛哭了很久。我害怕父親得了醫(yī)不好的病,害怕失去他,害怕失去他后的一切孤獨與無助。</h3><h3><br></h3><h3>午夜時分,幾個朋友開車到我家樓下,說要帶我出去透透氣。</h3><h3><br></h3><h3>他們問我:“你想去哪兒?”</h3><h3><br></h3><h3>我淡淡地說:“找個寺廟吧,我想去拜拜佛”。</h3><h3><br></h3><h3>三五個好朋友擠在一輛車里,一改往日的喧鬧,只聽見車窗外忽閃而過的夜風,像極了夢里的場景。</h3><h3><br></h3><h3>他們陪著我去了十里開外的佛學院。幾個人在大雄寶殿外等著,我獨自一人走進廟里,跪在佛祖面前,默默地禱告:“大慈大悲的佛祖啊,請保佑我父親健康起來……”</h3><h3><br></h3><h3>人在無奈的時候,便只能這樣求助神仙。那天晚上,我圍繞著大雄寶殿四周,挨個叩拜過十幾尊的佛像,也道盡了所有的夙愿。</h3><h3><br></h3><h3>無論如何,我都要陪著父親跟病魔一戰(zhàn)到底。</h3><h3><br></h3><h3>《我不是藥神》中,程勇再一次出山,去泰國商談。他走出制藥廠的時候,熒幕一閃,出現了這樣的鏡頭:一個無助的男人用手緊緊捂住嘴巴,在消毒劑形成的繚繞水霧中,他的眼前緩緩晃過兩尊印度神像,緊接著,清脆的鈴鐺聲繞過耳畔,跟死亡召喚般可怕……</h3><h3><br></h3><h3>有多少人這樣想著,神佛的出現,果真是救世主嗎?</h3><h3>我不知道,這一幕是否也擊中了你的內心,隱隱退去的光影,卻讓我想起了以往的自己,那個無能為力、只能祈求佛祖保佑的自己。</h3><h3><br></h3><h3>父親病倒后,母親變得愈發(fā)焦躁,尤其是后來父親做完手術,她甚至不止一次偷偷對我說:“你要多想想辦法,他還這么年輕……”</h3><h3><br></h3><h3>“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在父親生病的這段時間里,面對疾病時的無能為力,我深深地感受過,對人間疾苦的理解,也愈發(fā)透徹。</h3><p style="padding-bottom: 1.3125rem; text-size-adjust: 100%; font-family: XinGothic-SinaWeibo-Regular; text-align: justify; font-size: 18px; line-height: 1.7222; color: rgb(51, 51, 51); white-space: normal;"></h3> <h3><br></h3><h3>冬天,很快就到了。</h3><h3><br></h3><h3>考慮到家附近醫(yī)院各方面條件有限,我決定帶父親去鄭州大醫(yī)院做進一步檢查。</h3><h3><br></h3><h3>父親被確診為胰腺癌。他輸給了命運的安排,我也輸給了漫長的等待。</h3><h3><br></h3><h3>我多么希望偌大的鄭州能撒次慌,欺騙我一次。然而,當所有的真相,都以現實的方式呈現在我的眼前,我一次次告誡自己,未來再難,我都得義無反顧地扛下去。</h3><h3><br></h3><h3>母親是個遇事不怕事,并且能掌控大局的人。我原以為,她不會像我一樣堅強,想起她奔波勞苦的大半生,我甚至不敢在她面前談起父親的病情。在跟醫(yī)生商量手術的時候,父親本人或許是因為害怕,偏向于中醫(yī)的保守治療,我和母親跟他爭執(zhí)了好幾次,最終還是選擇盡快手術。</h3><h3><br></h3><h3>聊以安慰的是,當時的經濟條件還能支撐起這場變故帶來的負擔。父親手術前,幾個好朋友提議說,“一切都要按民間的約定俗成來辦”。于是,我瞞著父母,張羅著給幾個參與手術的醫(yī)生們打點紅包。</h3><h3><br></h3><h3>人們常說,醫(yī)生只要看到錢,眼睛都會放光,跟病人治療起來,也會認真一些,起碼要對得起這份錢和良心。</h3><h3><br></h3><h3>作為病人家屬,與醫(yī)生之間所有該做的事情,我都提前一一打點好。如果多花點錢能治好父親的病,又為什么不呢?</h3><h3><br></h3><h3>然而,并不是每個家庭都過的得心應手。就像《我不是藥神》里的呂受益,他在得知妻子決定繼續(xù)治療,堅決要使用骨髓移植后,這個堂堂七尺男兒卻不忍家庭重負,毅然選擇了自殺。</h3><h3><br></h3><h3>作為丈夫,面對舍棄一切也要救自己的妻子,得有多大的勇氣和決心,他才做出自殺這個選擇?</h3><h3><br></h3><h3>父親臨近手術那幾天,我日夜守在他身邊,總感覺與他相聚的時間,到了掰著手指來計算的境地。一次次看到父親因為懼怕死亡而憂心忡忡的眼神,我能覺察到他眼睛里寫滿了依依不舍。在他孱弱的身影里,似乎也藏著無從說起而又不得不緘默的委屈。</h3><h3><br></h3><h3>父親手術前一天的早晨,隔壁病床上的張伯伯該進手術室了。護士拿著長長的胃管插進張伯伯的鼻孔,起先還很樂觀自信的老人,瞬間臉色蒼白、咳嗽不止。其實,病房里所有人都了解插胃管的苦楚,就像父親說的那樣,牙齒卡到菜都難受不已,更何況一根管子插進鼻孔。</h3><h3><br></h3><h3>“這還不難受死?”我聽見有家屬輕輕的嘆息道。</h3><h3><br></h3><h3>父親端坐在病床上,佯裝很輕松的樣子安慰張伯伯:“有啥害怕的,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了,明天就輪到我嘍……”</h3><h3><br></h3><h3>我望向父親,暗自感到欣慰。</h3><h3><br></h3><h3>讓我始料未<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family: XinGothic-SinaWeibo-Regular; font-size: 18px; text-align: justify; white-space: normal;">及的是,父親能有著這樣的心態(tài)。看他豁出去的決絕,想到他明天也能輕松上陣,我終于也長吁一口氣。</span></h3><h3><br></h3><h3><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family: XinGothic-SinaWeibo-Regular; font-size: 18px; text-align: justify; white-space: normal;"></span>隔一天,臨近中午的時候,護士走到父親身旁,“要插胃管了,沒事的。” 護士讓父親仰起頭,張著嘴,盡量不要睜開眼睛四處看。那一刻,父親的神情與昨日大相徑庭,根本找不到所謂的云淡風輕。</h3><h3><br></h3><h3>父親望我一眼,眼神里盡是擔憂和恐懼,我看著難受,但又不知該對他說些什么。待護士完成后,我緊緊拉起父親的手,重復著他昨天說過的話,“沒事的,很快就好了?!?lt;/h3><h3><br></h3><h3>父親沒有說話,也沒有看我,只是呆呆地盯著天花板。</h3><h3><br></h3><h3>父親的手術很順利,癌細胞也沒有擴散,算是發(fā)現比較早的,做了胃腸改造和吻合后,他的精神狀態(tài)比我預想的好一些。醫(yī)生說,根據父親的病情,后期不需要化療,口服一段抗腫瘤的藥物后,應該恢復得不錯。</h3><h3><br></h3><h3>醫(yī)生還說,效果好的抗腫瘤藥物一般都是進口的,這類藥價格昂貴,療程比較長,并且不在醫(yī)保范圍之類。他幫我初步算了一筆賬,按照每盒藥2980元的價格,父親每天服用的自費藥大概在300元左右。</h3><h3><br></h3><h3>面對醫(yī)生算出的這筆賬,我沒有跟母親商量,決然做主,聽從了醫(yī)生的安排。</h3><h3><br></h3><h3>那段時間里,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疾病與貧窮的種種矛盾。</h3><h3><br></h3><h3>病房里有家屬閑聊:“如果有一千萬,咱們都到美國看病去,國外沒有治不好的病……”</h3><h3><br></h3><h3>如果真有一千萬,去國外真能救人命嗎?我這樣想著,心里一陣酸楚。</h3><h3><br></h3><h3>到底有多少人,一夜之間被疾病打到窮人的行列?想起未來,從未有過的緊張,朝我襲來。</h3><h3><br></h3><h3>父親術后出現高燒,一連幾個小時昏睡不醒。我抱著他,不停地給他擦身子。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獨自一人跑到病房樓的天臺上嚎啕大哭,那是我第一次為親人哭得如此心碎。</h3><h3><br></h3><h3>為了不讓母親過度擔驚受怕,我對她隱瞞了父親的病情。即便這樣,有好幾次,隔著電話,聽著母親泣不成聲安慰,我不得不慌慌張張地掛斷電話。</h3><h3><br></h3><h3>跟大多數家屬一樣,大家?guī)缀趺刻於荚诮涣髦拱┬牡谩B犝f哪里有好醫(yī)生、好方子,便想盡一切辦法找到;聽說哪里有先進技術,哪里有治愈康復的病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親自去試試。</h3><h3><br></h3><h3>我們這些家屬就像《我不是藥神》里呂受益的妻子那般無畏。</h3><h3><br></h3><h3>事實上,我們哪里是無所畏懼,不過是在絕境中偽裝一下,不過一時逞強<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family: XinGothic-SinaWeibo-Regular; font-size: 18px; text-align: justify; white-space: normal;">罷了。</span></h3><h3><br></h3><h3><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family: XinGothic-SinaWeibo-Regular; font-size: 18px; text-align: justify; white-space: normal;"></span>在《我不是藥神》中,呂受益的妻子是個異常勇敢的女人。她第一次出現在熒幕里,展現而出的是舉杯豪飲的霸氣;隨后,她跪地乞求勇哥幫忙,也讓我們看到她哭天搶地不肯放棄治療的剛毅……</h3><h3><br></h3><h3>而我們,何嘗不是跟她一樣?</h3><h3><br></h3><h3>目睹這些,病人家屬所呈現出來的種種掙扎,無論是誰,都會為之動容。</h3><h3><br></h3> <h3><br></h3><h3>父親服用抗腫瘤藥的最初一段時間,身體出現很多不適,身子越來越虛弱,在他身上,我再也找不到往日的精氣神,感覺好端端的這個家,也被推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br></h3><h3><br></h3><h3>父親在家療養(yǎng)期間,他的好多朋友都會隔三差五來探望。幾個口無遮攔的叔叔,聊著聊著,就扯到某某病人年紀不大就得了絕癥,誰誰剛剛當上爺爺,癌細胞就擴散了……這類話語自然沒有惡意,字字句句都透露著惋惜。每每送走他們,我都偎依在父親床頭,對他說盡安慰的話,生怕他會沉溺于病痛之中,愈發(fā)絕望。</h3><h3><br></h3><h3>父親生病后,我才體會到家庭的擔子全落在我一個人身上。由于要照顧一家老小,我偷偷辭去了幾個網絡兼職,只想日夜都陪護在家人身邊。家里所有的經濟收入加在一起,也無法應對愈發(fā)昂貴的日?;ㄤN,好在眾多親朋及時接濟,才讓我在面對難關時,守住了最后的體面。</h3><h3><br></h3><h3>“千家富,救不了一家窮”。就像《我不是藥神》中所說,“這世上最大的病,是窮病?!?lt;/h3><h3><br></h3><h3>坦白說,我是一個非常害怕貧窮的人。尤其是父親病倒后,我更加害怕一旦沒了他,家里會窮到揭不開鍋,會窮到眾叛親離。想到這些,我時常會格外懼怕未來的到來。</h3><h3><br></h3><h3>我每天陪著父親,為了不讓他擔心我的壓力,我不得不佯裝自己很能賺錢的樣子。事實上,背后的心酸,唯有自己才知道。</h3><h3><br></h3><h3>為了隨時掌控父親的病情,我經常把醫(yī)生請回家里,為他檢測身體各項指標,每次面對悲喜無常的檢測結果,我都能感覺到父親的疾病,與床頭的藥劑交錯在一起的無奈。我和他單薄的肉身,就像被肆意操控的木偶,而在疾病的糾纏下,我們竟真的成了命運的傀儡。</h3><h3><br></h3><h3>最近幾天,家中時常有親朋給父親送來各種水果。作為病人,父親根本吃不下去,守著大家的這份心意,往往有人再來的時候,父親便會寒暄著:“來,吃點水果吧……”</h3><h3><br></h3><h3>看著父親滿臉的熱情,我總會想起《我不是藥神》里呂受益和程勇第一次見面時,那個放在桌上的橘子。</h3><h3><br></h3><h3>“來,吃個橘子吧!”我想,這個橘子定然是呂受益生命的隱喻。它色相鮮艷飽滿,酸中帶甜,剝皮時如果一不小心,會有汁水濺到眼睛里,它是一只會讓人流淚的橘子。</h3><h3><br></h3><h3>呂受益自殺后,黃毛孤苦伶仃地坐在樓梯上,一邊嗚咽,一邊吃著橘子。</h3><h3><br></h3><h3>這個鏡頭,只是輕輕一閃,就戳中了所有人的淚點。</h3><h3><br></h3><h3><br></h3><h3>人活一世,有人會把自己活成討好別人、阿諛奉承的橘子;有人會把自己活成情深義重、與人為善的橘子;也有人會把自己活成勇于犧牲、肝膽相照的橘子……</h3><h3><br></h3><h3>更加悲憐的是,那么多<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family: XinGothic-SinaWeibo-Regular; font-size: 18px; text-align: justify; white-space: normal;">枚橘子,卻在命運的手掌心里,漸漸萎去,直至腐爛。</span></h3><h3><br></h3><h3><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 font-family: XinGothic-SinaWeibo-Regular; font-size: 18px; text-align: justify; white-space: normal;"></span>那些被生活和疾病一點點蠶食的生命,究竟該去哪兒,才能找到藥神?</h3><h3><br></h3><h3>這是我的故事。跟你一樣,世間疾苦,怎會不懂呢?</h3><h3><br></h3><h3><a href="http://www.yizhoumo.com/1tuchgiu?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 class="link"><span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span>爸,對不起!我得放棄你了……</a><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