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隨著布谷鳥一聲聲“阿公阿婆，割麥插禾”的叫聲來臨，日頭便一日日毒了起來，風(fēng)里飄來?xiàng)椈ㄏ悖趸ㄏ?，以及成熟的麥子香，那一片片麥子?jīng)過漫長的等待在四月南風(fēng)的吹拂下，昂首挺胸，笑得格格有聲，等等有人欣賞，有人采割。</h3><h3><br></h3><h3>鄉(xiāng)下農(nóng)忙之前有個叫四月八的鄉(xiāng)會，每逢此會各家各戶都會專門到集市上采購麥?zhǔn)展ぞ撸热珑牭?，磨石，揚(yáng)锨，草帽水壺等。我們家也不例外，吃完早飯父親便騎車載著母親趕會去了，下午會家把所購物品一一歸類，紅，這是你的鐮刀草帽，梅，這是你的，你姐大了跟我們一樣用大號的（其實(shí)姐姐當(dāng)時也不過十七八歲，已經(jīng)下學(xué)好幾年成為主要勞動力了）妹妹擺弄著工具歡呼雀躍道，我有小鐮刀草帽嘍，我要當(dāng)小農(nóng)民嘍！而我只是默默的看著我的工具，默默的走過去收拾起來。</h3><h3><br></h3><h3>初夏的一場雨后，父母早早起床到自家場上按場，各家場地旁邊都有一種圓柱體帶凸凹槽的碌碌，先是用木架將兩頭固定，然后在木架兩頭系上繩子，然后兩人一人拉一條繩子圍著場地一圈圈的轉(zhuǎn)啊轉(zhuǎn)，直至撒些草屑后再把場地碾壓至平整夯實(shí)，接下來就等著麥?zhǔn)樟恕?lt;/h3><h3><br></h3> <h3>起先多從小塊地入手，父母一大早就拉著平板車下湖去了，臨走前叫醒姐姐蒸饅頭，炒菜，燒一大鍋茶水，姐姐蒸好饅頭叫我起來幫忙，叫了兩遍沒叫起來，生氣的扔過來鬧鐘，怒道:十分鐘后再不起來看我不揍死你！待姐姐離開后一骨碌爬起來把鬧鐘回播了近半個小時，等姐姐左右等我也不起來后識破我的技倆，怒氣沖沖的一把把我提溜起來，又扔到地上踢了一腳，哎！能說什么呢？灰溜溜的接收指令，刷鍋洗碗，掃院子，碼蒜喂雞，搬桌子，等父母回來吃飯。麥?zhǔn)找潦冀憬愫臀乙黄鹱鲲?，等到大忙時蒸好饅頭就下湖去了，余下活由我和妹妹完成，不到萬不得已妹妹是不用下湖的，留在家看家護(hù)院當(dāng)個小狗用，必竟是個十歲多點(diǎn)的孩子。</h3><h3><br></h3><h3>9點(diǎn)多父母拉著平板車渾身濕漉漉的回來了，很有眼力勁的打好洗臉?biāo)?，盛好飯菜，等父母邊吃飯邊分派接下來任?wù):東湖那塊離地頭遠(yuǎn)小紅小妹你倆都去扛麥個子，小紅你裝壺水干活時渴了喝。小心翼翼的應(yīng)作著，應(yīng)和著。待父母吃完飯后各自換上干活穿的舊衣服，拿好各自工具，浩浩蕩蕩的出發(fā)了。父親拉著車慈愛的對妹妹說，梅，上來我拉著你！看著妹妹眼冒綠光的興奮樣，不由噗嗤一聲笑出聲來。</h3><h3><br></h3><h3>滿路上都是拉平板車，推獨(dú)輪車，或騎車及步行的人，匆忙一打招呼“你家也開始了？先割哪塊？有倒的沒？”被問的人還沒答完，那人已走了好遠(yuǎn)。前幾天下了一場大雨，有下湖的車子將土路壓出道道深深的車輒，走在路上險些被絆倒。兩旁的楊樹被風(fēng)吹的嘩嘩作響，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知了聲大概是為了湊湊熱鬧吧。</h3><h3><br></h3><h3><br></h3> <h3>走了七八里地到了自家地頭父親一句:“到了，下來吧！”妹妹撲通一聲跳了下來。走到割了一半的麥田，母親拿起幾根麥子分成兩半，然后在上頭一挽說到:“看著，先把麥穗編一下放地上，然后拿鐮刀往前割，先捏一小把，再動鐮刀往前走，再往左右割，手里抱不了了放麥捆上再割一抱，差不多時把麥捆捆上?！蹦赣H彎下腰示范捆麥子的動作，捆好后再放立起來，妹妹好奇的問這問那，而這套程序我已學(xué)了好幾年了，關(guān)鍵還是速度問題。不一會父母和姐姐就把我們甩了一大截，給我倆留了一小溜，這時我站直腰向四周望去，到處都是風(fēng)吹麥子的嘩嘩聲，割麥子的嘩嘩聲，喝水的嘩嘩聲，白云撞著藍(lán)天的嘩嘩聲，以及鳥兒追趕知了的嘩嘩聲。</h3><h3><br></h3><h3>再看看前面的勞動大軍把我們遠(yuǎn)遠(yuǎn)的甩在后面，內(nèi)心有些泄氣，怎么使勁都使不上，這時母親來地頭喝水看到我倆的戰(zhàn)果，不無嘲諷的說，等你們倆天黑這溜也割不到頭了，趕緊把捆好的麥捆扛地頭去吧。我和妹妹一聽不讓割麥子了，高興的扛著麥捆跳著唱著往地頭跑，誰知道扛了十幾個之后肩膀也疼，腿也累，只有走走停停左肩換右肩，兩個人生氣的咒罵著，簡直像死豬一樣沉，像死大象一樣沉，像死駱駝一樣沉，能想起來的動物都被我們罵了個遍，回來時身輕如燕又蹦又跳，有幾只燕子圍在我們身邊一起逐著唱著，她們可能是第一次經(jīng)歷麥?zhǔn)?，?nèi)心一定很好奇吧！只是那時的乳燕早該成婚成嫁兒孫滿堂了吧，可是你們是否知道當(dāng)時如花般的三個女孩如今年已不惑？</h3><h3><br></h3><h3>待一車麥捆裝滿車后，母親便吩咐我和妹妹回家做飯，說中午飯直接送場上吃就行，炒米豆，炒土豆，煎六個咸魚，切四個咸鴨蛋就行把水壺裝滿水，別忘了帶筷子。接著母親和姐姐繼續(xù)收割，父親，我與妹妹連推帶拉往場地前去，到場地后卸下麥捆，幫忙把麥捆再鍘成兩截以便更好的晾曬后，父親獨(dú)自拉車返回，我和妹妹回家做飯。饅頭，咸鴨蛋，水是早上備好的，再炒三個菜就可以，我邊炒菜邊指揮妹妹刷碗洗菜裝水壺，忙碌完之后我找來一根扁擔(dān)和妹妹抬著飯筐，一顫一顫的往場上去，趕到時父母已把麥子鍘好晾好，正蹲在陰涼地歇著等我倆，找塊干凈地鋪上塑料布，放上飯菜，午飯便開始了，有路過的街坊四鄰都打招呼，吃了嗎？一塊吃點(diǎn)吧？那時一日三餐隨時隨地，趕在場上就場上吃，趕在麥田就麥田吃，趕在稻田就稻田吃，趕到晚上十一二點(diǎn)累得不想動，匆匆沖下澡倒頭便睡飯也不吃，第二天天還沒亮又匆匆的下地干活。</h3> <h3>下午我在場上看場翻曬麥子，妹妹回家看家，父母姐姐又開始開辟另一片“戰(zhàn)場”，下午父親拉車回來我跟著忙完后若有來賣黃瓜雪糕的那是最好不過的，盼著盼著還就盼來了，父親買了兩只三毛錢的雪糕我倆美滋滋的品味著，又把賣黃瓜的叫過來買了一草帽黃瓜，讓我晚上燒黃瓜雞蛋湯。</h3><h3><br></h3><h3>走到家門口，聞到棗花散發(fā)出淡淡的香唯，臭椿散發(fā)出濃濃的臭味，小雞在開滿鮮花的院子里奔走，妹妹坐在平房臺階上嚎著《黃土高坡》，到家后我們的分工又開始了，妹妹負(fù)責(zé)碼蒜，逮小雞，收拾碗筷，我負(fù)責(zé)做飯喂豬等事宜，當(dāng)此際暮色沉，炊煙起，乳雞叫，老犬吠，這是暮色中的大合奏，這是農(nóng)耕時代的圓舞曲。</h3><h3><br></h3><h3>大約一周之后麥子也晾干曬干準(zhǔn)備歸倉了，就像炫耀孩子的成績一樣，此時勤勞與否從糧袋數(shù)量上便見分曉了，我勤勞的父親本是低調(diào)的，可笑容卻自豪的溢在臉上。而臨邊的二叔每次都要親自過來數(shù)數(shù)比他家多收幾袋，言語間除了羨慕還有些許不服氣。</h3><h3><br></h3><h3>運(yùn)糧歸倉這活很榮幸的落在我和姐姐身上，姐姐雖然開始勞動早卻不如我強(qiáng)壯，和姐姐討價還價之后答應(yīng)每扛一袋麥子付我一毛錢，那時我仿佛是個大力士，將袋子從姐姐手里接過來扛到堂屋碼好，又好心好意的“買一送一”，（即回去用平車?yán)憬悖┻€一路小跑的唱著歌，要知道這一晚上我就有了兩三塊錢的收入，這對于壓歲錢都得上交的我來說已經(jīng)是不小的收入了！</h3><h3><br></h3><h3>為慶祝階段性勝利，晚上全家要小酌一番，首先是父親致開幕詞，“最后的勝利是屬于我們的！小紅小梅，為了表示對你們工作的肯定，黨決定獎勵你們每人5塊錢！”天哪，加上姐姐付我的勞務(wù)費(fèi)，我快滿十塊錢了！于是心潮澎湃的端起嶗山可樂，向父母敬酒“感謝黨和政府，以后一定好好干！”，舉杯換盞之際收麥子的疲憊也一掃而去。</h3> <h3>因與同事下午經(jīng)過大片麥地，看著聯(lián)合收割機(jī)一陣陣轟隆轟隆過后，麥子應(yīng)聲倒地，隨及一袋袋麥子裝好之后直接被收麥子的車子拉走，一個人下湖掌掌眼就解決了所有問題，此刻晚風(fēng)吹亂了發(fā)絲，卻也聽不到雞犬鳴，看不到炊煙起，聞不到棗花香，理理發(fā)絲，收回思緒，手把鐮刀頭戴草帽的麥?zhǔn)諘r節(jié)，扛麥捆累到咒罵的麥?zhǔn)諘r節(jié)，地頭田邊吃飯的麥?zhǔn)諘r節(jié)，屋里屋外碼蒜喂雞的麥?zhǔn)諘r節(jié)，幫忙干活獎勵零花錢的麥?zhǔn)諘r節(jié)……都已成為遙遠(yuǎn)的回憶。</h3>